因元春是妹妹,賈珠并李紈并不好就她的婚事多。又想著同齊國府長公子定下親事,總歸要比入宮好了很多,倒也罷了。
賈母又托了李紈身邊的許嬤嬤教導元春一應規矩,李紈也應了下來。
王夫人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李紈對其也極為上心,若有空閑便常與她請脈,或扶著王夫人四處轉轉,或說些開解之語。又每日問詢王夫人是否休息得好,再精心安排每日菜肴,四季時令果蔬總不缺了她的去。
王夫人到底有些感動,偶爾便也與李紈談起賈珠小時怎樣,賈府與誰家交好,家務事怎樣處置等語。又說‘雖是圣上旨意,好歹早些養個孩子是正經’。
李紈也知王夫人不過是個普通平常的被古代三從四德洗過腦的女人,說些這話雖少數原因,是為有些畏懼自己郡主權勢,卻也有些原因是被自己誠心感動。故此才帶著一絲好意勸說自己,另外不過是想著抱孫子罷了。
遂李紈心中雖是另有計較,仍笑著點頭答應王夫人,并不頂撞于她。
賈府也被李紈慢慢整肅完畢。
賈璉漸漸地對府中事務也開始上了手,偶與別家公子交往時,說起自家府務,常覺李紈重訂的規矩且比別家要來得嚴密規整,遂對李紈更是欽佩有加。
李紈知道賈璉本性不壞,故此也時常借管家之時教導賈璉,在他面前說些‘主子立身正,方能使得奴才立身正,唯親自表率,才能使人跟從。’‘世家大族常常便是禍起蕭墻,才漸漸衰敗了下去。’等語。賈璉深以為然。
這日,賈璉又與元春在李紈處學著管理賬目,賈璉忽問道:“若有家中長輩要多領銀錢,該當如何處置?”
李紈瞧了一眼賈璉,見他很是嚴肅,遂思忖片刻,說道:“若長輩們領銀錢做的是正途,自然要全力支持的。若長輩說不出用處……自然要按規矩辦事……”
賈璉搖頭道:“只有老子教訓兒子的,哪里能有兒子違逆老子的道理?嫂子說得不通……”
元春跟著點頭,道:“只因嫂子身份高貴,故而能說出這話,若是妹妹……”說到此處面色一紅,到底沒好意思再問下去。
李紈知道元春面嫩,也不打趣,只笑了一聲,說道:“按說……這話卻不好我教給你們……不過既今兒問起,說說倒也無妨。”
元春并賈璉俱都正襟危坐,李紈將筆放在筆架上,緩緩道:“我覺得,總說‘天地君親師’,不過是教導咱們,做人做事最先須得‘仰頭不愧天,俯首不愧地。’”
賈璉元春點頭,李紈又道:“其次便要‘忠君’,另要孝敬雙親,尊敬師長,這俱都是咱們自小學的,倒也不必多。可無論如何,忠于君上也好,孝敬雙親也好,尊敬師長也罷,卻都應在‘俯仰不愧天地’的前提下才行。”
賈璉便覺得有些疑惑,問道:“嫂嫂的意思是,若長輩做錯了事,做子侄的便能……么?”
李紈不語,半晌方嘆氣道:“世上之事,實在難以十全十美,長輩犯錯,做子侄雖不敢違逆長輩,卻不能跟著。若真是犯得大錯……不是還有詞叫做‘大義滅親’么?只因做人總是不愧于自己的良心,到哪里都能昂首挺胸,那豈不是好?”
說到此處,又意味深長地笑道:“好在當今乃圣明君主,若長輩們做的事情當真不對,做子侄的當勸則勸,若勸不了,自然有長輩的長輩來教導……不然還有圣上呢……”
他二人皆是聰慧之人,低頭想著其中涵義,慢慢點了點頭。李紈又對賈璉笑道:“弟弟聰明得很,對府中事務多多上心也好,我與你哥哥早就商量過了,此刻不過是暫管,待你日后襲了爵,自然要全數交給你的……”
賈璉聽了登時漲紫了面皮,怒道:“嫂嫂說這些作甚!莫不是弟弟要……要將心……挖出來給嫂嫂看么!”
賈珠才從外回來,本要進屋,卻聽見賈璉之語,頓時心中一緊,面色變幻半晌,住了腳低頭沉思。
只聽李紈道:“二弟莫要多心,我不過是將你哥哥的話說給你聽罷了。嫂嫂自然知道弟弟的意思……”
賈珠聽到此處,便撩了前襟邁進屋內,笑問道:“說我甚么呢?”
賈璉面色一變,不及多說,便與元春俱都站起身來行禮道:“請大哥哥安!”
賈珠抬手笑道:“行了,還這般多禮。都快坐著罷。”
賈璉元春待賈珠坐下,方各自回位。
李紈抿唇一笑,說道:“我跟璉兒說日后府中事務都須得交給他,讓他好生學呢。”
賈珠坐在李紈身邊,對賈璉點頭道:“這話很是,如今你嫂子不過暫管罷了,等日后……”
賈璉到底只有十來歲,著實是沉不住氣,騰地站起身來,打斷道:“哥哥休出此!嫂嫂便是管著……一輩子,也是應當的……”
賈珠抬頭與賈璉視線相交,呵呵笑了起來。
賈璉心中似苦似酸,也不知是個甚么滋味,卻不肯認輸,只瞪著賈珠不語。
半晌,賈珠方緩緩道:“弟弟如今也有十四五歲了,待行過冠禮,便能成親了……也不知弟弟想要個什么樣的媳婦兒……哥哥好與大伯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