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中平日里甚有涵養,輕易不動怒,此時竟是氣得坐立不安,宋氏忙親自倒了茶,奉給李守中,道:“父親且消消氣。”
李守中見兒媳大著肚子還來服侍自己,忙接過茶碗,道:“媳婦兒坐罷,有甚么事情,吩咐下人做便好。”
宋氏笑道:“多謝父親關心,這點事卻累不到兒媳,妹妹還叫兒媳平時多動動呢。”
李守中聽了方不再說。
鄭氏將宋氏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又問道:“老爺,到底發生甚么事了?”
李守中坐在椅上半晌,方按捺下怒氣,緩緩道來。
原來卻是李守中父子二人打聽各家適婚男子惹的禍事。
想那李守中父子本是一等一的守禮之人,一直秉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則,雖從不與人紅臉,卻也并不與人太過親近。
他二人忽然開始探聽起京城的青年才俊,便頗惹人疑竇。人人都在猜測原因,卻被工部員外郎——賈政賈存周一語道破真相。
那賈存周道:“諸位不必疑惑,這李大人乃正人君子,平素怎會做這些事情。我聽聞李大人有一愛女,自小寵愛非常,想必已是到了豆蔻年紀了......”
席間有一人應聲道:“李大人詩禮之家,又官居四品,難不成無人提親?莫不是他家姑娘有甚么不妥?”
賈存周乃謙恭厚道之人,一向不愛與人說些別家內眷的是非,聽那人說得有些不像樣,便有些后悔一時口快,忙道:“這是甚么話,圣上曾賜了貞節牌坊與李大人之母,其子小小年紀便中了秀才,待人又是個極有禮的,可見李大人家教極好,家風極正,兄臺不可胡亂語!”
那人聽見‘圣上’二字,便已出了一身冷汗,又聽見賈存周一番解釋,忙訕訕隨口附和幾句,便閉口不。賈政見那人不再說話,便也住了嘴。
誰知這番話卻被一名官吏聽了去。他心中暗暗盤算,自己回京述職,想著回京中為官,卻苦于在朝中毫無根基,官聲也實在不好,若能娶了這李守中之女,自己好歹也沾上了清貴之家的名頭,還能得了助力......這人便打定了主意,去尋李守中。
李守中從國子監出來,卻被這名武官攔住去路,心中奇怪,問道:“請問有何指教?”
那人彎身作揖,口中道:“拜見李大人,下官與李大人有事相商。”
李守中雖急著回家,卻覺不好失禮于人,遂站定微笑道:“不必多禮,請問何事?”
那人站直身形環顧四周,笑道:“李大人,下官雖覺得事無不可對人,但若當著這許多人的面......怕大人你面上下不來......”
李守中聽了面色難看,道:“你若不愿說便罷了。”罷,轉身欲行。
那人也不阻攔,只大聲道:“莫不是李大人心虛?”
李守中聽了,氣得笑了起來,又回身面對那小吏道:“要說便快說,本官尚有事。”
那官員得意洋洋道:“前日聽聞李大人愛女已至許親年紀......小子雖不才,如今也是官職六品,原配去年歿了......”
李守中頓時臉漲得通紅,未等他說完,便喝道:“混賬!”
那人見李守中這般,也是嚇了一跳,卻又不愿一番算計落空,遂又道:“大人何必呵斥下官,我聽工部員外郎賈大人夸獎李大人乃正人君子,家風甚好......但又不知為何大人愛女到了年紀尚無人登門提親......下官也是好心,愿為大人解憂!”
那人算計得極好,將賈存周的話顛倒組合,那意思卻變得大是不同。況且此刻圍觀者眾,這番話說出來,李紈的名聲卻被毀了,若不嫁這人,再尋其他人家,怕也是難了。
李守中又不知究竟,聽了后,登時氣了個倒仰。他一向風度翩翩,此刻卻形象全無,站在當地,全身竟如篩糠般氣得直抖,隨行小廝忙扶住李守中,擔心輕喚道:“老爺,老爺......”
李守中半晌方回過神來,慢慢咧嘴一笑,問道:“大人貴姓?甚么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