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北虜的那位公主,似對你是念念不忘啊。”
太極殿內。
楚凌一撩袍袖,端起手邊酒觴,似笑非笑的瞥向一處,隨即對身旁的楚徽打趣道:“不如朕趁此機會,將這樁婚事給你定了?”
“咳咳~”
小口吃著東西的楚徽,一聽這話,一時沒注意到便咳嗽起來。
“呵呵…”
見楚徽如此,楚凌笑著搖起頭來。
“皇兄!您可不能把臣弟推進火坑啊。”
楚徽看了眼左右,微微探身,低聲對自家皇兄說道:“那是念念不忘嗎?您看她那眼神,恨不能將臣弟生吞活剝了。”
“哎…話不能這樣說嘛。”
楚凌舉起酒觴,淺淺喝了口,嘴角微揚道:“老話說的好,愛極生恨,恨極生愛,你們啊,或許能成后者呢?”
“這是哪兒的老話,臣弟為何沒有聽過?”
楚徽卻道:“皇兄,您別拿臣弟開涮了,早先為了騙她,可把臣弟累壞了,既要裝作看不懂,又要裝作很貼心,皇兄啊,您是不知那日跟她待在一起,臣弟那叫一個別扭啊。”
“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楚凌臉上的笑意沒了,那雙冷眸,掃向慕容天香、夏吉所在之處,“這世上從不缺聰明的人,那些真正聰明的有智慧的,一有敬畏之心,二有平和之念,三有自省之意,身處順境而不驕,身處逆境而不餒。”
楚徽表情有所變,在思考聽到的這番話。
‘朕這次還真要感謝你們啊。’
反觀楚凌,卻在心里暗道。
楚凌比誰都要清楚一點,他的祖母薨逝,徐貞被廢,不管是從大義層面,亦或是從別的層面,他的帝位都毫無爭議。
但這不代表他就能平穩的執掌好整個大虞。
太祖、太宗、宣宗他們在世時,所需直面的問題與挑戰,在無聲無息下全都擺在了他的面前。
甚至因為過去那幾年光景,使得問題與挑戰變得更復雜了。
別的不說,單單是削藩一事。
如果楚凌處置不好的話,鬧不好地方還是會再出亂的,所以一顆雷或者一連串的雷,就在悄無聲息下埋在楚徽身后了。
即便沒有北虜、西川兩國使團來訪,楚徽的及冠也是會到來的,到那個時候,伴隨著冠禮落下帷幕。
中樞也好,地方也罷。
勢必會出現多派思潮。
要么支持楚徽就藩,這樣中樞格局就有變化了。
要么反對楚徽就藩,這樣地方格局不會有變化。
有支持,有反對,就必有不支持不反對。
在這多股思潮加持下,大虞在所難免的會出現風波,可在楚凌看來,這股風波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因為他必定要削藩!!
可如何做,怎樣做,勢必會牽扯到很多群體,關鍵是風波鬧大了,被拉下場的,可能就不止楚徽了,就連他都可能被拉下場。
但對執掌至尊權柄的天子而,最忌諱的就是親自下場,這樣贏了,是你該贏,但輸了,就會被動搖威儀了。
而現在呢?在今后必將出現的風波,因為有與大虞有世仇國恨的兩大敵國使團出訪,且這之前還發生不少事,順勢就叫楚凌給無聲解決了。
楚徽冊封為親王,賜號睿,掌宗正寺,在冠禮結束后,被楚凌以超然大義留在虞都,使其不必就藩出去,這潛在的意思,是今后大虞的宗王不會再就藩了,這變相明確了楚凌對宗藩的態度。
誰要敢在這上面動心思,先想想怎樣破太祖托夢一事吧,這最終解釋權在楚凌手里,怎么破?如何破?
破不了,就別提!!
“公主似還在生氣?”
夏吉氣定神閑的坐著,欣賞著眼前的舞樂,語氣平和的對身旁坐著的慕容天香說道:“是因為虞皇呢?還是因為睿王呢?”
慕容天香瞥了眼夏吉,卻沒有理會夏吉所。
“呵呵~”
等了片刻,見慕容天香不,夏吉也不氣惱,反露出淡淡笑意,撩袍端起手邊的酒觴,“今下的大虞,似與你我此前所想,乃至兩朝高層所想,都不太一樣啊。”
“一位少年天子,一位少年親王,哥倆是親密無間的,不,應該還有一位,公主莫非沒有發現,在虞廷之中對睿王關注的很多,卻忽略了一位在十王府消失的九皇子嗎?”
慕容天香娥眉微蹙起來。
她在思考夏吉講這些話,到底是何意。
“誰說消失了?”
沉吟了剎那,慕容天香收斂心神,語氣倨傲道:“不就在上林苑待著嗎?”
“真的嗎?”
夏吉舉起酒觴,飲下佳釀,似笑非笑道:“這位皇子亦是今上的弟弟,其母鄭氏在兩年前,死在了虞宮里,那時的虞皇還在上林苑待著。”
“有意思的,是虞廷這邊對外提及的,是這位皇子的生母,是憂思太宗過度而死的,可據本宮知曉的,她是被毒死的。”
慕容天香雙眸微張。
他在大虞治下亦埋有眼線與暗樁?!
這個鄭氏,乃世家嫡女,其是怎樣死的,慕容天香知曉一些,夏吉說的沒錯,她就是被毒死的。
而做此事的,據鳳羽司的一位暗樁所探,是被廢后的徐貞所為,至于為何這樣做,慕容天香在當時不太清楚。
可在來大虞前,慕容天香得知徐貞被廢后,她知道了,這是徐貞想謀一盤大棋,等到太皇太后孫黎死了,就設法廢掉大虞如今的皇帝之位,而叫這個更年幼的皇子繼位,可惜鄭氏死后沒多久,那位九皇子楚茂,就在十王府消失了。
當時的大虞,正忙著平叛呢,又有多少人會留意這些啊。
“所以公主知曉自己是怎么敗了嗎?”
在慕容天香思慮之際,夏吉將酒觴放下,一撩袍袖笑道。
“本宮何時敗了?”
被戳到的慕容天香,皺眉瞥了眼夏吉,“本宮為何聽不懂你在說些什么?”
“呵呵。”
夏吉笑著微微搖頭,“劉諶,你不會真以為他簡單吧?大虞的一位皇子離奇消失,在當時,在此后,居然沒有任何風波,而在那時,劉諶所領的正是大宗正一職,公主不會覺得虞皇從上林苑擺駕歸宮,沒有任何由來的,就選擇以一位皇親國戚來作為破局點吧?”
“還有,你不會真的以為,被如今的大虞平國公韓青,生擒歸都的海、靖二王是追悔莫及下自裁謝罪的吧?”
慕容天香的心,沒由來的輕顫起來。
她那雙鳳眸看向一處。
長的很像的哥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直到這一刻,慕容天香這才理解,為何大虞中樞的文武,一個個都是這副模樣了,這或許跟她最初想的有很大偏差。
“皇兄,茂弟怎么沒來?”
此時的御前,聊天的哥倆,沒有一個去留意慕容天香的變化,楚徽想了想,還是講了他藏在心底很久的話。
“朕叫他游歷去了。”
楚凌摸摸鼻子,神情自若道:“茂弟的心性不穩,偏又天生神力,茂弟不經歷的多些,今后勢必會被人給利用的。”
“那……”
楚徽眉頭微蹙道。
“放心吧。”
楚凌平靜道:“朕安排好了一切,不會有差池的。”
“嗯。”
楚徽點頭應道。
跟他這位弟弟比起來,他要幸運很多,很早就離開了十王府,可楚茂卻不一樣,直到現在,楚徽還記得那一夜,在他皇祖母身旁服侍的梁璜,抱著高燒不退的楚茂,向自家皇兄講的那些話。
也是在那時,楚徽對徐貞的厭惡與排斥,可謂是在心里萌芽扎根了。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在皇室長大的,有幾個是簡單的?
楚徽現在這樣,可不是一直是這樣的。
那是因為他觀察了很多,分析了很多,感受了很多,才在潛移默化間,一點點改變的。
忘不記這一幕下,楚徽還忘不了另一幕,十幾個日夜,自家皇兄親自照料他那位可憐的弟弟,要不是自家皇兄,他那位弟弟可能就薨了。
在楚徽思量這些時,倚著憑幾的楚凌,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