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劇院的穹頂時,米白色的大理石墻面正淌著蜜色的光。檐角的浮雕被夕陽熨得溫熱,那些纏繞的常春藤與豎琴紋樣,連葉脈的溝壑里都盛著碎金。旋轉門吱呀轉開,裹挾著巷口梧桐的清香――穿駝色大衣的女人攏了攏圍巾,羊絨下擺掃過門墊上繡的燙金劇院名,發出細沙般的聲響。
前廳的水晶燈垂得很低,光瀑傾瀉在猩紅色的絲絨幕簾上,簾腳綴著的銅鈴隨著穿堂風輕晃,叮鈴一聲,驚起梁上懸著的老式吊扇,扇葉攪碎了光柱里浮蕩的微塵。右側的海報欄前,戴金絲眼鏡的老人正用指尖點著劇目單,"《仲夏夜之夢》..."他輕聲念,鏡片反射著海報上精靈翅膀的磷光。
二樓觀眾席的座椅是暗紅木制的,椅背上嵌著銅制編號,摸上去還帶著前一場觀眾留下的余溫。第三排正中的位置,穿格紋西裝的男人正將望遠鏡舉到眼前,鏡筒里映出舞臺側臺的景象:穿蓬蓬裙的女演員正踮腳整理頭紗,發間別著的鈴蘭發簪蹭過鬢角,落下一片細碎的白。樂池里,小提琴手調試琴弦的聲響像春蠶啃食桑葉,斷斷續續地漫上來,與后排情侶咬耳朵的私語纏在一起。
忽然,全場的燈暗了下去。最后一點光亮從舞臺縫隙漏出來,在幕布上投出道具架的影子――半支折斷的長矛,一籃假薰衣草,還有個蒙著白布的鳥籠。絲絨幕布緩緩升起時,穿堂風卷著鈴蘭的冷香掠過鼻尖,有人在黑暗中輕輕屏住了呼吸。殘月如鉤,荒村的石板路泛著青黑的霉斑。我攥緊手電筒,光束在斷壁殘垣間顫抖,忽有白影從頹圮的窗欞閃過,細看去卻是褪色的窗紙在風里翻卷。身后傳來枯葉碎裂的輕響,猛回頭,只有老槐樹的虬枝在月光下張牙舞爪,樹影里仿佛藏著無數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墻角的破甕突然哐當作響,似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翻滾。我倒退兩步,手電光掃過地面――散落的骨殖在草叢里泛著磷光,不知是誰的下頜骨正對著我,黑洞洞的牙床像是在無聲獰笑。風陡然轉涼,鬢角的發絲被什么東西輕輕拂過,伸手去抓,卻只撈到一把冰冷的空氣。
"吱呀――"身后的木門緩緩開啟,昏暗中似乎站著個穿藍布衫的人影。我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身影飄出門框,雙腳離地三寸,袖口露出的手指青白如紙。正要尖叫,卻見那人影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只留下滿室腐朽的檀香。
轉身欲逃,腳下卻被藤蔓纏住。低頭時,藤蔓竟化作無數蒼白的手臂,死死攥住我的腳踝。手電光驟然熄滅,黑暗中響起細碎的啜泣聲,時而在左,時而在右,仿佛整個村子的冤魂都圍了上來。我拼命捂住耳朵,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胸腔里回蕩:"別走......陪我們......"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