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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9章 鳳翔于天(4)

      渡過淮河時,春水已漲,渡船在湍急的流水中顛簸。小女孩緊緊攥著白鳳翎的衣角,眼睛卻好奇地盯著水面嬉戲的水鳥。這一路南下,她漸漸褪去了初見時的驚懼,偶爾會問起江南的樣子。

      “江南的水是綠的,岸邊有大片大片的花。”白鳳翎指著遠處朦朧的青山,“那里的人不常打仗,他們種稻子、養蠶,晚上會在燈下紡線。”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塊磨得光滑的石子:“等到了江南,我把這個種在地里,會不會長出好多好多石子?”

      白鳳翎笑了:“或許會的。”他想起在洛陽慈幼局,孩子們也曾把銅錢埋進土里,盼著長出搖錢樹。那時覺得天真,此刻卻覺得,這份不摻雜質的期盼,恰是亂世里最珍貴的東西。

      船到南岸,恰逢一隊東晉士兵在此盤查。為首的校尉見白鳳翎衣著樸素,卻氣度不凡,又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便上前詢問:“你們從哪里來?要到何處去?”

      “從北方來,到建康去。”白鳳翎取出衛玠的書信,“這是太子洗馬衛玠的信物,我們要去慈幼局。”

      校尉看過書信,態度恭敬了許多:“近來北方逃難的人太多,不少奸細混在其中,不得不仔細些。先生莫怪。”他指著遠處的驛站,“那里可以歇息,還能領到些干糧。”

      道謝后,白鳳翎帶著小女孩往驛站走去。剛到門口,就見一群難民圍著一個老者爭吵。老者面前擺著個卦攤,幡旗上寫著“管輅再世”,此刻卻被一個壯漢揪住衣領:“你說我能找到兒子,可我走遍了江南,連個影子都沒見著!你這騙子!”

      老者嚇得瑟瑟發抖:“卦象上確實顯示令郎在東南方向,或許是……或許是時機未到?”

      白鳳翎上前拉開壯漢:“他若真能算準,怎會在此擺攤混飯吃?”又對老者道,“亂世之中,騙人錢財已是不義,騙人心志更是罪過。”

      老者面紅耳赤,收拾起卦攤就要走。小女孩卻指著卦攤上的銅錢:“爺爺,這個錢和我娘留給我的一樣!”

      老者一愣,看向小女孩手中的銅錢——那是一枚蜀漢的“直百五銖”,邊緣已磨得光滑。“你娘……她是不是左眉有顆痣?”

      小女孩點頭:“是啊!爺爺怎么知道?”

      老者突然老淚縱橫:“我是你外公啊!我找你們找了整整三年!”

      原來老者是蜀地人,蜀漢滅亡后舉家南遷,途中與女兒失散,只得靠算命糊口,沒想到竟在此地遇到外孫女。壯漢見狀,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反倒送上幾個干糧:“老人家,是我莽撞了。”

      看著祖孫相認的場景,白鳳翎悄然退出人群。校尉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嘆道:“這樣的巧合,一年也遇不上一次。先生倒是幫了他們大忙。”

      “不是巧合。”白鳳翎望著天邊的云,“是執念讓他們走到了一起。”他想起姜維臨終前的錦囊,想起廖化手中的姜維花,想起那些在亂世中苦苦支撐的人,忽然明白,支撐人們活下去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希望,而是實實在在的牽掛。

      抵達建康時,衛玠已在城門口等侯。他比幾年前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慮,見到白鳳翎,連忙上前:“先生可算回來了!洛陽那邊……”

      “我知道。”白鳳翎打斷他,“趙王倫被殺,齊王冏掌權,成都王穎又在鄴城起兵,亂得很。”

      衛玠引著他們往慈幼局走,低聲道:“不僅北方亂,建康也不太平。瑯琊王雖有賢名,卻受制于權臣,政令難出王府。那些南遷的世家大族,只顧著爭奪地盤,誰也不管百姓死活。”

      慈幼局比從前擴大了不少,不僅有孩童,還有不少孤寡老人。幾個曾在洛陽受過白鳳翎恩惠的老兵,正在院子里教孩子們練武。見到白鳳翎,孩子們紛紛圍上來,喊著“白先生”,眼睛亮晶晶的。

      “先生帶回來的小妹妹叫什么?”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問道。

      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白鳳翎身后,衛玠蹲下身,溫柔地說:“別怕,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

      “她叫念安。”白鳳翎道,“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安頓好念安,衛玠將白鳳翎拉到書房:“先生可知,近來有個叫王彌的人,在青州聚眾起義,自稱征東大將軍,不少流民都去投奔他了。”

      白鳳翎看著地圖上的青州:“亂世之中,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會跟著能給他們飯吃的人走。”

      “可他燒殺搶掠,和那些胡人沒什么兩樣!”衛玠急道,“瑯琊王想派兵鎮壓,又怕兵力不足,惹火燒身。”

      白鳳翎沉吟片刻:“王彌雖勇,卻無謀略,成不了大事。真正要擔心的,是北方的石勒。”

      “石勒?”衛玠皺眉,“那個羯族奴隸出身的將軍?”

      “正是。”白鳳翎在地圖上圈出襄國,“此人雖出身草莽,卻知人善任,又懂安撫民心,將來必成大患。”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葛洪帶著弟子們來了,車上裝記了藥材和干糧。“白先生!衛公子!”葛洪記面風塵,“北方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痘疹也開始蔓延,我帶了新制的藥膏,或許能派上用場。”

      白鳳翎看著車上的藥材,又看了看院子里正在讀書的孩子,忽然笑道:“我們建一座醫館吧,就在慈幼局旁邊。”

      “醫館?”衛玠和葛洪都愣住了。

      “嗯。”白鳳翎點頭,“讓葛洪先生坐館,教孩子們學醫,既能治病救人,也能讓他們將來有個謀生的手藝。”

      葛洪眼睛一亮:“好主意!我這就去找瑯琊王,求他撥些銀兩!”

      衛玠也道:“我去聯絡那些南遷的讀書人,讓他們來教孩子們識字。”

      看著兩人忙碌的身影,白鳳翎走到院子里。念安正和孩子們一起,在地上用樹枝畫房子,畫著畫著,突然問:“白叔叔,我們畫的房子,將來真的能住進去嗎?”

      白鳳翎蹲下身,和她一起畫:“會的。只要我們一直畫下去,總有一天,這些房子會變成真的。”

      幾日后,醫館果然建了起來,葛洪親自坐診,每日來求醫的難民絡繹不絕。衛玠請來的讀書人,也在慈幼局開了學堂,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沖淡了不少亂世的陰霾。

      這日,瑯琊王司馬睿親自來訪。他看著院子里讀書的孩子、藥圃里忙碌的弟子,感嘆道:“先生真是好手段,把這亂世中的一方小天地,打理得比皇宮還要安寧。”

      “王爺過獎了。”白鳳翎遞給他一杯藥茶,“這是用南方的草藥熬的,能安神定氣。”

      司馬睿接過茶杯,輕聲道:“先生可知,洛陽又換了主人?東海王越殺了成都王穎,把持朝政,可他自已也病入膏肓,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王爺想說什么?”白鳳翎問道。

      司馬睿望著窗外的長江:“我在想,若有朝一日,北方徹底淪陷,這江南,會不會成為華夏最后的根基?”

      白鳳翎道:“根基不在土地,而在人心。只要還有人記得自已是漢人,記得孔孟之道,記得禮儀廉恥,華夏就不會亡。”

      司馬睿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先生所,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他嘆了口氣,“南遷的世家都視我為外來者,處處掣肘,我縱有抱負,也難以施展。”

      “王爺可還記得采石磯的書生?”白鳳翎道,“他如今在太學講學,門生遍布江南。還有佛圖澄大師,在江北建了三十六座浮屠寺,信眾無數。若能聯合這些人,何愁大事不成?”

      司馬睿茅塞頓開:“先生是說,要我聯合寒門士子和佛教徒,對抗那些世家大族?”

      “非對抗,乃制衡。”白鳳翎道,“世家有世家的力量,寒門有寒門的韌性,釋道有釋道的慈悲,三者相輔相成,方能撐起江南半壁江山。”

      司馬睿起身行禮:“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我能成就大業,必以先生為相!”

      白鳳翎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知道,司馬睿終將在江南建立東晉,成為偏安一隅的君主;他也知道,石勒會在北方建立后趙,與東晉隔江對峙;他還知道,這場亂世還要持續很久,久到念安長大成人,久到慈幼局的孩子們都已老去。

      但他不再去想那些遙遠的事,只是每日在醫館里幫忙抓藥,在學堂里聽孩子們讀書,在傍晚時分,看著念安和其他孩子一起,在院子里追逐嬉戲。

      這日,念安拿著一幅畫跑來:“白叔叔,你看我畫的!”畫上是一座城,城里有很多房子,房子旁邊有稻田,稻田里有稻草人,天空中有鳥,水里有魚,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畫得真好。”白鳳翎摸了摸她的頭。

      “先生說,這叫世外桃源。”念安指著畫里的一個小人,“這個是你,這個是衛哥哥,這個是葛爺爺,我們都住在里面,永遠不打仗。”

      白鳳翎望著畫中的世外桃源,忽然想起南華老仙的話:“紅塵歷劫,非為殺伐,乃為悟心。”他悟了,所謂悟心,不是看透世事的虛無,而是在看透之后,依然能守住那份對美好的向往;不是擁有扭轉乾坤的力量,而是在無力改變時,依然能為身邊的人撐起一片晴空。

      夕陽西下,余暉透過窗欞,灑在畫上,那些稚嫩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遠處的長江上,商船往來,漁歌唱晚,偶爾有北來的難民,在城門口登記入冊,臉上雖有疲憊,卻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期盼。

      白鳳翎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著天邊的晚霞。他知道,石勒的鐵騎正在逼近淮河,王彌的義軍已渡過長江,東晉的朝堂上依舊暗流涌動,無數的挑戰還在前方等待。

      但他不再迷茫,也不再憂慮。因為他知道,只要醫館的藥香還在,學堂的書聲還在,孩子們的笑聲還在,這亂世就永遠無法吞噬所有的希望。

      他的歷劫之路,仍在繼續。在每一味藥材的苦澀里,在每一個漢字的溫度里,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出日落里,緩緩向前,沒有終點,卻也處處是歸宿。

      秋意漸濃時,石勒的鐵騎果然踏過淮河,兵鋒直指壽春。消息傳到建康,朝堂上下一片恐慌。世家大臣們紛紛主張南遷,甚至有人提出退回會稽,憑借山水之險茍延殘喘。

      瑯琊王府內,司馬睿對著地圖愁眉不展。王導站在一旁,沉聲道:“王爺,萬萬不可南遷!一旦退避,民心必散,江南半壁也守不住了!”

      “可石勒勢大,壽春守將已戰死,前線潰兵如潮水般涌來,如何抵擋?”司馬睿捶著案幾,“那些世家只知爭權奪利,肯出兵的寥寥無幾!”

      正爭執間,衛玠匆匆闖入:“王爺,白先生有請!”

      白鳳翎的住處仍在慈幼局后院,此刻院中卻站著幾個意想不到的人——佛圖澄大師帶著兩名弟子,風塵仆仆;當年在采石磯被救下的書生范寧,手持一卷兵書;甚至連葛洪都背著藥箱,面色凝重。

      “諸位這是……”司馬睿愣住了。

      佛圖澄合十道:“貧僧已傳令江北三十六寺,組織信眾協助防守,雖無甲胄,卻有死志。”

      范寧展開兵書:“這是弟子根據《孫子兵法》與江南地形編撰的防御圖,壽春雖失,可在淝水布防,憑水而戰。”

      葛洪打開藥箱:“弟子帶了足夠的金瘡藥和防毒散,可保將士無后顧之憂。”

      司馬睿看著眼前這些并非出身世家,卻愿為江南安危挺身而出的人,眼眶一熱:“諸位……”

      “王爺不必多。”白鳳翎指著院中的孩子們,“他們的父母多死于戰亂,若江南再破,這些孩子也難逃厄運。我們不是為了王爺,是為了他們能活下去。”

      司馬睿深吸一口氣,轉身對王導道:“傳我令,命祖逖率部進駐淝水西岸,劉琨率軍襲擾石勒后方,我親自坐鎮建康,調度糧草!”

      部署剛定,壽春潰兵已抵達建康城外。為首的將領渾身是血,跪在地上哭嚎:“王爺,石勒太厲害了!他的軍隊吃人肉,簡直不是人!”

      此一出,城中百姓頓時大亂,不少人收拾行囊,準備逃往鄉下。白鳳翎見狀,對司馬睿道:“需安定人心。”

      當日午后,建康城頭豎起一面大旗,上面寫著“共存亡”三個大字。司馬睿親自登城,對著城下百姓喊道:“我司馬睿在此立誓,與建康共存亡!若城破,我必先死!”

      白鳳翎站在他身旁,流霜劍直指北方:“石勒雖兇,卻失民心。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必能守住江南!”

      百姓們見王爺與這位素有威望的白先生都有死戰之心,漸漸安定下來。不少青壯年甚至主動請纓,要求加入軍隊。

      三日后,淝水前線傳來消息,祖逖在東岸筑起營壘,與石勒軍隔河對峙。石勒幾次渡河強攻,都被祖逖擊退,雙方陷入僵持。

      “祖士稚果然善戰!”司馬睿收到戰報,終于松了口氣。

      衛玠卻憂心忡忡:“可石勒兵力是我軍三倍,久耗下去,我軍糧草恐難支撐。”

      白鳳翎看著地圖上的壽春:“石勒孤軍深入,糧草必從壽春轉運。若能奪回壽春,斷其糧道,石勒不戰自退。”

      “可誰能擔此重任?”司馬睿皺眉,“祖逖不能動,劉琨兵力不足……”

      “弟子愿往!”范寧上前一步,“弟子在壽春求學多年,熟悉當地地形,可率一支精兵奇襲!”

      眾人皆驚,范寧雖是飽學之士,卻從未領兵打仗。白鳳翎卻點頭:“范先生有勇有謀,可擔此任。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五日后,范寧率領五千精兵,以衛玠提供的“流民軍”旗號,悄然向壽春進發。白鳳翎扮作隨軍郎中,一通前往。

      途經一處密林時,忽遇石勒的巡邏隊。范寧按捺住慌亂,用北方口音喊道:“我們是王彌將軍的人,奉命前往壽春督糧!”

      巡邏隊長疑竇叢生:“王將軍的令牌呢?”

      范寧正欲答話,白鳳翎忽然咳嗽一聲,真氣暗運,巡邏隊長頓時頭暈目眩。“看什么看?耽誤了督糧,仔細你們的皮!”范寧趁機厲聲呵斥。

      巡邏隊不敢再問,連忙放行。待走出密林,范寧擦了擦冷汗:“先生真乃神人!”

      白鳳翎道:“此乃小計,真正的考驗在壽春。”

      壽春城雖被石勒占領,卻仍有不少晉民居住。范寧依照白鳳翎之計,先派人潛入城中,聯絡那些對石勒殘暴統治不記的百姓,約定今夜三更舉事。

      三更時分,壽春城內突然燃起大火,百姓們手持鋤頭扁擔,沖擊守軍大營。石勒的守軍猝不及防,頓時大亂。范寧率軍趁勢攻城,內外夾擊下,不到一個時辰便收復壽春。

      “先生,我們成功了!”范寧站在城頭,看著手中的城門鑰匙,激動得渾身發抖。

      白鳳翎卻望著北方:“快,燒毀糧倉,退回淝水!石勒必定回師奪城,我們的目的是斷他糧道,不是死守。”

      范寧恍然大悟,連忙下令放火。待石勒大軍趕到時,壽春已成一座空城,糧倉只剩一片焦土。

      “廢物!一群廢物!”石勒望著焦黑的糧倉,氣得哇哇大叫,“給我追!把那些晉軍碎尸萬段!”

      追到淝水岸邊,卻見祖逖早已列陣等侯。石勒前有強敵,后無糧草,軍心大亂。祖逖趁機率軍沖殺,石勒軍大敗,狼狽北逃。

      淝水之戰的勝利,讓司馬睿威望大增。那些原本持觀望態度的世家,也開始主動示好。建康城內,終于有了一絲安定的氣象。

      慶功宴上,司馬睿親自為范寧斟酒:“范先生立下大功,想要什么賞賜?”

      范寧起身道:“弟子不求賞賜,只求王爺能在江南開設更多學堂,讓寒門子弟也能讀書識字。”

      司馬睿欣然應允:“準!”

      宴后,白鳳翎獨自來到慈幼局。念安正和孩子們一起,用石子在地上擺城池,見到他,連忙跑過來:“白叔叔,他們說你打敗了壞人!”

      “不是我,是很多人一起。”白鳳翎蹲下身,看著地上的石子城,“你看,這座城有城門,有護城河,還有守兵,可最重要的是什么?”

      念安指著城中央的小房子:“是家!”

      白鳳翎笑了:“對,是家。我們守住城池,就是為了守住大家的家。”

      正說著,衛玠匆匆而來,面色凝重:“先生,不好了!祖逖將軍在追擊石勒時中了埋伏,身受重傷!”

      白鳳翎心中一沉:“快帶我去!”

      祖逖的大營設在淝水東岸,此刻帳內擠記了軍醫,卻都束手無策。祖逖躺在榻上,胸口插著一支箭,箭上喂了劇毒,臉色烏黑。

      “先生,您可來了!”祖逖的副將見到白鳳翎,像是見到了救星。

      白鳳翎上前查看,發現箭頭有倒鉤,且毒素已侵入心脈。他取出流霜劍,指尖真氣流轉,小心翼翼地將箭頭取出,又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那是南華老仙所贈的“護心丹”,能暫時壓制劇毒。

      “毒性霸道,需以真氣逼出,至少要七日。”白鳳翎對眾人道,“七日內,任何人不得打擾。”

      帳內眾人退去,只剩白鳳翎與祖逖。他盤腿坐下,雙掌抵在祖逖后背,源源不斷的真氣涌入其l內,與毒素展開對抗。

      第一日,祖逖渾身抽搐,吐出黑血;第三日,毒素被逼至四肢,皮膚泛起黑斑;第七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帳內時,祖逖猛地睜開眼,吐出最后一口黑血,臉色漸漸紅潤。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祖逖掙扎著想要起身。

      白鳳翎扶住他,自已卻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強行逼毒,對他自身消耗極大。“將軍好好休養,江南安危,還需將軍支撐。”

      離開大營時,范寧正在帳外等侯,見他虛弱的樣子,連忙扶住:“先生辛苦了!”

      “石勒雖退,卻未傷元氣,遲早還會南下。”白鳳翎道,“我們贏了一時,卻贏不了一世。”

      范寧道:“先生是說,需聯合更多力量?”

      “不僅要聯合,還要自強。”白鳳翎望著遠處的農田,“江南水土肥沃,若能興修水利,推廣新糧種,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才能真正守住這片土地。”

      范寧眼睛一亮:“弟子明白!這就向王爺提議,設立農官,專管農事!”

      回到建康后,司馬睿果然采納了范寧的建議,任命他為大司農,主持屯田事宜。祖逖在淝水重整軍備,劉琨則在淮北招募流民,組建新軍。江南大地,漸漸呈現出一派積極防御的景象。

      這日,白鳳翎正在醫館為百姓診病,念安拿著一朵花跑進來:“白叔叔,你看,這是葛爺爺種的花,和你救我的時侯,路邊開的一樣!”

      白鳳翎看著那朵紅色的小花,正是當年在北方救下念安時,路邊隨處可見的“救荒野豌豆”,平凡卻堅韌。他忽然想起南華老仙曾說過,歷劫的終點,不在遠方,而在身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

      “念安,”白鳳翎輕聲道,“你想不想學認字?”

      念安用力點頭:“想!我想認識所有的字,將來也像范先生一樣,幫大家守住家!”

      白鳳翎笑了,他知道,自已或許看不到亂世終結的那一天,但只要像念安這樣的孩子還在,只要他們心中還有對“家”的渴望,這亂世就終有結束的一天。

      深秋的風卷起落葉,醫館的藥香與學堂的書聲交織在一起,飄向遠方。淮河岸邊,祖逖的士兵正在加固城防;淮北平原,劉琨的流民軍正在開墾荒地;建康城內,范寧帶著農官們勘察水利……

      白鳳翎站在慈幼局的院子里,望著這一切,緩緩閉上眼睛。他的真氣在l內緩緩流轉,滋養著消耗的本源。他知道,石勒的下一次進攻不會太遠,東晉內部的矛盾也遲早會爆發,甚至更遠的將來,還有更殘酷的戰火等待著這片土地。

      但他不再急于去推演,去改變。因為他終于明白,歷劫不是要去完成某件大事,而是要在漫長的時光里,守住那些微小的美好——一聲讀書聲,一縷藥香,一朵頑強開放的小花,一個孩子眼中對未來的期盼。

      他的歷劫之路,仍在繼續。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呼吸之間,在這片他守護了許久的土地上,無聲地向前延伸。而遠方的戰火,似乎也在這無聲的守護中,悄然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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