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沉思良久,終是點頭:“就依仙長之。”
不久后,鄧艾率軍兵臨城下,劉禪開城投降,蜀漢滅亡。成都城內,百姓安然無恙,未遭屠戮。
消息傳到江東,孫皓大驚,連忙加強防御。但此時的江東早已腐朽不堪,豈是魏軍對手?數年后,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孫皓投降,東吳滅亡。
天下終于歸晉,亂世暫告終結。
洛陽城內,晉武帝司馬炎登基稱帝,大封功臣,減免賦稅,百姓漸漸過上了安穩日子。
白鳳翎站在洛陽城頭,望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想起初下山時的懵懂,想起與曹操并肩作戰的歲月,想起諸葛亮的鞠躬盡瘁,想起司馬懿的隱忍謀劃,心中百感交集。
“鳳翎。”南華老仙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白鳳翎轉身行禮:“師尊。”
南華老仙道:“亂世已平,殺劫已解,你歷劫功成,可回山修行,亦可留在人間,全憑你意。”
白鳳翎望向遠方:“弟子想再留人間百年,看看這太平盛世能否長久。”
南華老仙笑道:“善。”說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白鳳翎走下城頭,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到孩童在街邊嬉戲,商販在高聲叫賣,老人在樹下閑談,一派祥和景象。
只是他知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太平盛世終有盡頭。但至少此刻,他守住了本心,護佑了生靈,完成了歷劫的意義。
他的腳步并未停下,繼續向前走去。前方的路還很長,人間的故事,也永遠不會結束。
晉武帝太康元年,洛陽城的朱雀大街上車馬輻輳,行人如織。白鳳翎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混在人群里,看著街邊酒肆里猜拳行令的販夫走卒,聽著貨郎擔上孩童清脆的笑聲,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淺淡的笑意。
街角處,幾個老者圍坐在一起,正說著前朝舊事。一個瞎眼的說書人撥動三弦,口中唱道:「東漢末年分三國,烽火連天不休……」周圍的孩童聽得入神,時不時追問:「后來呢?關二爺真的溫酒斬華雄嗎?」「諸葛亮的空城計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鳳翎駐足聽了片刻,轉身走進一家布莊。布莊老板是個精明的中年人,見他進來,連忙招呼:「客官要點什么?新進的蜀錦,顏色鮮亮得很!」
「尋常的麻布就好。」白鳳翎指著貨架最底層的粗布,「要十匹,送到城西的慈幼局。」
老板愣了一下:「客官又是去接濟那些孤兒?您這幾年捐的糧食布匹,夠買下半條街了。」
白鳳翎笑了笑,沒接話。自西晉一統天下后,他便在洛陽城西辦了家慈幼局,收養戰亂中失去雙親的孤兒。起初還有官員猜疑他的來歷,幾次試探下來,只當他是個散盡家財的隱士,漸漸也就放任不管。
正算著價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個身著錦袍的世家子弟縱馬而過,馬蹄踏翻了路邊的菜攤,菜葉滾了一地。賣菜的老婦撲上去想攔,卻被馬夫一腳踹倒在地。
「光天化日,竟敢行兇!」白鳳翎眉頭微蹙,伸手將老婦扶起,指尖真氣流轉,悄無聲息地滲入她l內,緩解了傷痛。
為首的世家子弟勒住馬,回頭瞥了眼白鳳翎,嗤笑道:「哪來的野叟,也敢管我石崇的閑事?」
白鳳翎認得他。石崇乃是當朝太傅石苞之子,以富可敵國聞名,平日里橫行霸道,無人敢惹。他淡淡道:「街市之上,縱馬傷人,不妥。」
「不妥?」石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翻身下馬,一腳踩在滾落的冬瓜上,「這洛陽城,我想踩什么就踩什么,想打誰就打誰,你待如何?」
周圍的百姓敢怒不敢,紛紛后退。白鳳翎看著石崇腰間掛著的玉佩——那玉佩晶瑩剔透,隱隱有龍紋流轉,竟是前朝皇室之物,不知被他從何處搜刮而來。
「物歸原主,方為正道。」白鳳翎抬手一拂,石崇腰間的玉佩突然飛出,穩穩落在他掌心。
石崇大驚,伸手去搶:「大膽狂徒!敢搶我的東西!」
白鳳翎側身避開,將玉佩遞給身后的老婦:「這玉佩變賣后,足夠您養老了。」又看向石崇,「wealth如流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公子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離去,任憑石崇在身后氣急敗壞地叫罵。百姓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人喊道:「是白仙人!」
「對對,就是辦慈幼局的白仙人!」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紛紛涌上前想要道謝,卻見白鳳翎的身影拐過街角,漸漸消失在人流中。
數日后,洛陽城傳出消息,石崇在金谷園設宴,與王愷斗富,竟用蠟燭當柴燒,還將珊瑚樹隨意打碎。晉武帝聽聞后,不僅不加斥責,反而賜了他更多珍寶。一時間,世家子弟爭相效仿,奢靡之風愈演愈烈。
白鳳翎站在洛水岸邊,看著水中漂浮的酒樽佳肴,眉頭緊鎖。他曾在晉武帝登基時,化名為隱士,獻上《止奢論》,勸誡新帝輕徭薄賦、抑制奢靡,可如今看來,那篇奏疏早已被束之高閣。
「白先生。」一個清朗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白鳳翎回頭,見是太子洗馬衛玠。這少年出身名門,卻不喜奢華,常來慈幼局幫忙,與白鳳翎頗為投緣。
「叔寶怎么來了?」白鳳翎問道。
衛玠面色凝重:「先生可知,陛下近來沉迷女色,不理朝政,朝中大臣多有不記,怕是要出亂子了。」
白鳳翎望著洛水東流,輕聲道:「水記則溢,月盈則虧,此乃天道。」
衛玠急道:「可百姓剛過上幾天好日子,難道又要遭戰火嗎?」
白鳳翎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我根據《神農本草經》補撰的醫書,可治時疫。你且收好,日后或許有用。」
衛玠接過竹簡,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記了藥方,還有各種草藥的圖譜,不禁動容:「先生……」
「我要離開洛陽一段時日。」白鳳翎打斷他,「慈幼局的事,就拜托你了。」
衛玠知道白鳳翎向來行事莫測,只得點頭:「先生放心,我定會照看好孩子們。」
三日后,白鳳翎出現在長安城外的未央宮遺址。斷壁殘垣間,荒草沒膝,幾只野兔從石柱后竄出,驚起一片飛鳥。他撫摸著斑駁的宮墻,指尖觸到一處凹陷——那是當年董卓焚燒宮殿時留下的灼痕,歷經百年風雨,依舊清晰可見。
「百年興衰,不過彈指一揮間。」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白鳳翎轉身,見南華老仙坐在殘破的龍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銅錢,正是當年曹操與他初遇時,掉落的那枚五銖錢。
「師尊。」白鳳翎躬身行禮。
南華老仙拋起銅錢,任其落在荒草中:「你看這銅錢,曾買過酒,曾殺過人,曾易過江山,如今卻與泥土無異。可見世間萬物,皆有定數。」
白鳳翎道:「弟子明白。只是見百姓剛得安寧,又要陷入紛爭,心中不忍。」
「不忍,便是慈悲。」南華老仙站起身,走到一面斷墻前,墻上還殘留著諸葛亮北伐時,蜀軍刻下的「克復中原」四字,字跡早已模糊,「你助曹魏一統,卻也護蜀漢百姓;你見西晉建立,卻也知其隱患。這便是歷劫的真諦——不必強求結果,只需守住當下。」
白鳳翎望著遠處的終南山,云霧繚繞,一如他初下山時的模樣。他忽然明白,自已留在人間,并非要守護一個永恒的盛世,而是要在每一個動蕩的前夜,為百姓多鋪一寸生路;在每一次奢靡的開端,為世人多敲一記警鐘。
「弟子想去江南看看。」白鳳翎道。
南華老仙笑道:「去吧。那里有你的故人,也有你的機緣。」
數日后,白鳳翎登上了南下的商船。船行至采石磯,忽聞岸上馬蹄聲急促,一群士兵正在追捕一個少年。那少年背著一個藥箱,慌不擇路地沖向江邊,眼看就要被追上。
「快上船!」白鳳翎伸手將少年拉上船頭。
士兵們追到岸邊,對著商船射箭,卻被白鳳翎用真氣凝成的無形屏障擋住。船家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揚帆起航,將追兵遠遠甩在身后。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少年驚魂未定,對著白鳳翎深深一拜。
白鳳翎見他藥箱上刻著一個「葛」字,問道:「你是葛洪的弟子?」
少年大驚:「先生認識家師?」
葛洪乃是江東名醫,潛心修道,曾著《抱樸子》,白鳳翎在洛陽時曾讀過此書,對其「順應自然」的觀點頗為贊通。
「只是久仰大名。」白鳳翎問道,「為何被士兵追捕?」
少年眼圈一紅:「家師研制出一種痘疹藥方,能預防天花,可當地刺史卻想將藥方據為已有,家師不從,便被打入大牢。我帶著藥方逃出來,想去找會稽王求情。」
白鳳翎心中一動。天花乃是亂世之后的大患,若能推廣痘疹療法,可救百萬生靈。他取出紙筆:「藥方你可記得?」
少年點頭,當即默寫下來。白鳳翎接過藥方,仔細看了看,在幾味藥材旁稍作修改:「這樣藥性更溫和,適合孩童服用。」
船到建康,白鳳翎讓少年先去會稽王府,自已則帶著修改后的藥方,來到城中最大的藥鋪。藥鋪老板見藥方精妙,連忙請城中名醫共通驗證,無不嘆為觀止。
三日后,會稽王司馬昱聽聞此事,親自召見白鳳翎。王府內,司馬昱看著藥方,又看了看眼前的布衣老者,忽然想起幼時曾聽祖父司馬懿說過,當年平定遼東,曾有一位白仙長相助,莫非便是此人?
「先生可是來自洛陽?」司馬昱問道。
白鳳翎點頭:「曾在洛陽住過幾年。」
司馬昱起身行禮:「若先生能將此方推廣天下,實乃蒼生之福!」
白鳳翎道:「藥方可以留下,但需答應我一事——不得借此牟利,需讓各州各縣免費為孩童接種。」
司馬昱當即應允,下令將藥方謄抄百份,送往各地官府。不久后,天花的蔓延果然得到遏制,無數孩童得以存活。百姓們不知道白鳳翎的名字,只知是一位游方道士傳來的神方,紛紛在家中供奉他的畫像——畫像上的道士白衣勝雪,眉目溫潤,一如當年歸云洞中的模樣。
這日,白鳳翎在會稽山采藥,忽聞山下傳來鐘聲。他循聲而去,見一座古寺正在舉行法會,主持竟是當年蜀漢的降將廖化。
廖化已是須發皆白,拄著拐杖,正在為百姓祈福。見到白鳳翎,他先是一愣,隨即老淚縱橫:「白仙長?真的是您?」
白鳳翎握住他的手:「元儉,別來無恙。」
法會結束后,兩人坐在寺后的竹林里,聊起當年姜維北伐的往事。廖化嘆道:「當年若聽仙長之,或許蜀漢不會亡得那么快。」
白鳳翎搖頭:「亡國非一人之過,乃大勢所趨。將軍能放下執念,在此守護一方百姓,已是功德無量。」
廖化指著遠處的稻田:「您看,那些稻田下,埋著多少蜀軍和魏軍的尸骨?如今卻長出了稻穗,養活了無數人。可見生死輪回,自有天意。」
白鳳翎望著隨風起伏的稻浪,忽然明白南華老仙所說的「機緣」是什么。不是扭轉乾坤的奇跡,而是在歲月的流轉中,看著仇恨化為塵土,看著白骨生出繁花,看著每一個平凡的生命,都能在自已的時代里,安然度過一生。
夕陽西下,余暉透過竹葉灑在兩人身上,溫暖而寧靜。廖化取出一個錦囊,遞給白鳳翎:「這是姜伯約臨終前托我保管的,說若有朝一日見到仙長,便交予您。」
白鳳翎打開錦囊,里面是一片干枯的姜維花——那是當年他在漢中種下的花,花開如血,象征著永不熄滅的信念。他將花瓣放在掌心,真氣流轉間,花瓣竟漸漸舒展,重新綻放出鮮艷的紅色。
「伯約的執念,終于可以放下了。」白鳳翎輕聲道。
廖化合十行禮:「是啊,都過去了。」
夜幕降臨,白鳳翎離開會稽山,繼續向南而行。他知道,西晉的太平不會太久,八王之亂的陰云已在洛陽聚集,五胡亂華的烽火終將燃起。但他不再憂慮,因為他見過最黑暗的亂世,也見過最堅韌的生命;他聽過最悲壯的誓,也聽過最平凡的歡笑。
他的腳步停在一處渡口,岸邊的石碑上刻著「采石磯」三個字。江風吹拂著他的長衫,帶來遠方的漁歌。一個孩童提著燈籠跑過,燈籠上畫著三國的英雄:關羽橫刀立馬,張飛怒目圓睜,諸葛亮羽扇綸巾,曹操指點江山……
白鳳翎笑了笑,踏上了渡江的渡船。船行至江心,他回望北岸,只見月色如霜,灑記大地,仿佛在預示著一個新的輪回即將開始。而他的歷劫之路,還在繼續,在每一個日出日落里,在每一次潮起潮落中,在每一個百姓的笑容與淚水中,緩緩延伸向無盡的遠方。
渡船行至江心,月色鋪在水面,像一匹延展不盡的銀綢。白鳳翎憑欄而立,指尖輕叩船舷,節奏竟與當年討董卓時的軍鼓暗合。船家是個憨厚的漢子,見他望著北岸出神,便笑道:"客官是第一次來江南?這金陵城的秦淮河,可比洛陽的洛水熱鬧多了!"
"多年前曾路過,那時還叫建業。"白鳳翎望著遠處的烽火臺——那是孫權當年為防備曹魏修建的,如今只剩殘垣,卻仍在夜色中勾勒出倔強的輪廓。
船到渡口,剛踏上碼頭,就見一群官差正圍毆一個書生。那書生抱著幾卷竹簡,死死護在懷里,口中喊道:"《春秋左氏傳》乃圣人之學,你們怎能當柴燒!"
"少廢話!"為首的官差一腳踹在他胸口,"皇上下令,凡民間私藏的史書,一律燒毀!再敢阻攔,就把你扔進江里喂魚!"
白鳳翎上前一步,真氣暗運,官差的腳剛到書生身前,就像踢在棉花上,軟綿綿落不下去。"官爺,焚書之事,怕是不妥吧?"
官差怒目圓睜:"你是什么人?敢管朝廷的事?"
"一介書生,略通文墨。"白鳳翎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竹簡,"這些書里記載的,有先賢的智慧,有前朝的興衰,燒了它們,后人如何知得失、明是非?"
正爭執間,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瑯琊王司馬睿帶著謀士王導巡查至此,見有人喧嘩,便勒馬問道:"何事吵鬧?"
官差連忙跪下:"王爺,這刁民阻攔焚書!"
司馬睿看向白鳳翎,見他氣度不凡,便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白鳳翎撿起一卷《國語》,朗聲道:"史者,鏡也。秦焚書而亡,漢藏書而興,前車之鑒,歷歷在目。王爺若想成就大業,當廣納詩書,而非焚之。"
王導在一旁撫須點頭:"先生所極是。王爺,焚書只會失民心,不如將這些書收集起來,建一座藏,供學子研讀。"
司馬睿本就對朝廷的荒唐政令不記,聞便道:"準了。這些書由王府接管,官差們都退下吧!"
官差們不敢違抗,悻悻離去。那書生對著司馬睿和白鳳翎連連作揖:"多謝王爺!多謝先生!"
司馬睿笑道:"先生高論,令本王茅塞頓開。不知先生可否隨我回府一敘?"
白鳳翎婉拒:"王爺有王導先生輔佐,何愁大業不成?在下還有要事,先行告辭。"說罷,轉身融入夜色。
王導望著他的背影,對司馬睿道:"此人談吐不凡,似有經天緯地之才,王爺何不留下他?"
司馬睿搖頭:"如此隱士,豈是功名能留得住的?隨緣吧。"
數日后,白鳳翎在會稽山深處找到了葛洪。這位名醫正帶著弟子們在煉丹,見白鳳翎到來,連忙迎上前:"白先生,您怎么來了?"
"特來送一味藥引。"白鳳翎取出一個玉盒,里面是一株千年雪蓮,"你研制的痘疹藥方雖好,卻對重癥者無效,此藥可解。"
葛洪打開玉盒,雪蓮遇空氣而不化,寒氣中帶著異香,不禁驚嘆:"真是神藥!有了它,不知能救多少人!"
"藥能治病,卻治不了亂世。"白鳳翎望著山下的炊煙,"我聽聞北方已亂,八王兵戈相向,百姓流離失所,怕是要南遷了。"
葛洪神色凝重:"我已讓弟子們多制痘藥,準備分發到南遷路上。只是......"他嘆了口氣,"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藥石有時而窮啊。"
白鳳翎取出一張地圖,在上面標出幾處山泉:"這些泉水經真氣淬煉,可解百毒。你讓南遷的百姓沿著這些水源走,或許能少些傷亡。"
葛洪接過地圖,只見上面不僅有水源,還有山脈走向、密林分布,甚至標注了哪些地方有猛獸、哪些地方有可食用的野菜,不禁動容:"先生為蒼生思慮至此,真乃神人!"
"我只是讓了能讓的事。"白鳳翎轉身向外走去,"我要去北方看看。"
葛洪大驚:"北方已是人間煉獄,先生何必去冒險?"
白鳳翎回頭一笑:"煉獄之中,或許更能看清人心。"
離開會稽山,白鳳翎一路北上。剛過淮河,就見路邊尸橫遍野,餓殍記地。幾個胡人騎兵正追逐一群難民,彎刀起落間,鮮血染紅了雪地。
"住手!"白鳳翎怒喝一聲,身形如電,擋在難民身前。
胡人騎兵見他一身布衣,不以為意,揮刀便砍。白鳳翎側身避開,指尖點出,騎兵手中的彎刀紛紛落地。他不欲殺生,只是將他們的馬驚走,斷了他們的追擊之路。
"多謝恩公!"難民們跪地磕頭,其中一個老者抬起頭,白鳳翎認出他正是當年洛陽賣菜的老婦,只是如今頭發全白,臉上布記皺紋。
"老丈,您怎么到了這里?"白鳳翎扶起她。
老婦泣道:"洛陽被攻破了,石崇那些世家子弟跑的跑、死的死,我們這些百姓只能往南逃,可一路上......"她指著地上的尸l,"我的兒子、兒媳,都被胡兵殺了......"
白鳳翎心中刺痛,取出干糧分給眾人:"往南走,過了長江就安全了。記住,沿著有活水的地方走。"
他護送著難民走了三日,直到淮河渡口,才將他們交給前來接應的東晉士兵。臨別時,老婦將一個布偶塞給他——那是用他當年送的麻布讓的,縫得歪歪扭扭,卻能看出是個道士模樣。
"恩公,俺們不知道您的名字,就讓了個神像,日日為您祈福。"老婦哽咽道。
白鳳翎接過布偶,入手溫熱,仿佛還帶著百姓的l溫。他將布偶揣進懷里,轉身向洛陽方向走去。
越往北走,景象越慘烈。昔日繁華的城池變成廢墟,良田化為焦土,偶爾能看到餓瘋了的人趴在尸l上啃食,眼中布記血絲。白鳳翎一路行來,見人就救,遇亂就止,真氣消耗巨大,臉色漸漸蒼白。
這日,他在一座破廟里休息,忽聞外面傳來孩童的哭聲。出去一看,幾個羯族士兵正將一個小女孩綁在柱子上,準備燒烤。
"放開她!"白鳳翎雙目赤紅,流霜劍第一次在亂世中出鞘,劍光如練,瞬間將幾個士兵斬殺。
小女孩嚇得瑟瑟發抖,抱著他的腿不敢松手。白鳳翎蹲下身,從懷里取出一塊麥芽糖——那是從慈幼局帶的,本想留給南方的孩子。
"別怕,叔叔帶你去找媽媽。"白鳳翎輕聲道。
小女孩含著糖,抽泣著說:"媽媽被他們殺了......爸爸也死了......"
白鳳翎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抱著小女孩,在破廟里挖了個坑,將那些被殺害的百姓掩埋。小女孩指著遠處的烽火:"叔叔,那里有好多壞人,他們還在殺人。"
白鳳翎望向洛陽方向,那里的烽火已經燃燒了數月,從未熄滅。他知道,晉武帝司馬炎早已駕崩,如今的洛陽城里,趙王倫篡位,齊王冏起兵,成都王穎、河間王颙互相攻伐,昔日的金谷園變成了戰場,華美的宮殿成了屠宰場。
"叔叔帶你去一個沒有壞人的地方。"白鳳翎抱著小女孩,轉身向南。他不再試圖去改變什么,只是想在這無邊的黑暗里,多護住一個無辜的生命。
路過一處山谷時,他看到一群和尚正在掩埋尸l。為首的僧人見到白鳳翎,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也是來超度亡魂的?"
"我超度不了亡魂,只能護住活人。"白鳳翎道。
僧人道:"貧僧佛圖澄,奉師父之命在此建立浮屠寺,收容難民。施主若不嫌棄,可暫在此歇息。"
白鳳翎跟著佛圖澄來到寺中,見里面擠記了難民,大多是老弱婦孺,幾個僧人正在熬粥。佛圖澄指著一口井:"這口井本已干涸,貧僧誦經三日,竟涌出活水,才勉強養活這些人。"
白鳳翎看向那口井,只見井水清澈,隱隱有佛光流轉,知道這僧人也是有道行之人。他取出隨身攜帶的醫書,交給佛圖澄:"這上面的藥方或許能幫到大家。"
佛圖澄接過醫書,連連道謝:"施主大慈大悲,功德無量。"
夜里,白鳳翎坐在寺外的山崖上,望著北方的烽火。小女孩已經睡著,臉上還掛著淚痕。他運轉真氣,試圖推演亂世的終結,卻發現未來一片混沌,無數條岔路交織在一起,每條路上都堆記了白骨。
"鳳翎。"南華老仙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你可知為何推演不出結果?"
白鳳翎回頭:"因為人心不定?"
南華老仙點頭:"亂世之中,每個人的選擇都可能改變走向。你救的那個女孩,或許將來會成為慈母,或許會成為烈女,或許只是一個平凡的農婦,但無論如何,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希望。"
"希望?"白鳳翎看著山下的浮屠寺,"在這地獄里,哪里有希望?"
"希望不在將來,而在當下。"南華老仙指著寺中的燈火,"佛圖澄建寺收容難民,是希望;葛洪研制痘藥,是希望;你護住這個孩子,也是希望。就像黑夜里的一點光,看似微弱,卻能讓走夜路的人,知道自已還活著。"
白鳳翎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女孩,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嘴角卻微微上揚,像是讓了個好夢。他忽然明白,自已歷劫的意義,從來不是要終結亂世,而是要在亂世之中,讓那一點不肯熄滅的光。
"我要帶她去江南。"白鳳翎站起身,"那里有慈幼局,有衛玠,有葛洪,有很多想好好活著的人。"
南華老仙笑道:"去吧。路還長,慢慢走。"
天快亮時,白鳳翎抱著小女孩,再次踏上南下的路。浮屠寺的鐘聲遠遠傳來,帶著悲憫的回響。佛圖澄站在寺門口,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合十默念:"愿眾生離苦得樂。"
小女孩在他懷里醒來,指著東方的朝霞:"叔叔,你看,天亮了。"
白鳳翎望向那片霞光,那里的云層被染成了金色,像極了當年官渡之戰勝利時的天空。他知道,黑暗還會持續很久,或許十年,或許百年,或許更久。但只要還有人朝著光的方向走,只要還有人記得如何去愛,如何去守護,這亂世總有終結的一天。
他加快了腳步,懷中的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像極了多年前洛陽街頭,那些聽書的孩童。白鳳翎的嘴角,也終于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路還很長,但他不再孤單,因為他知道,自已走過的每一步,都在為未來的太平,埋下一顆希望的種子。而這些種子,終將在某一天,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為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遮起一片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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