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以上的外命婦稱為誥命夫人,有面圣的特權。
但是這份權利一般都是擺設,沒有幾個外命婦會跑進宮去見皇帝,頂多就是大節慶的日子里,跟這皇后妃子們參加一些儀式罷了。
玉儀除了有三品淑人的身份,還有準魯國夫人的身份,再有就是……,和皇帝有那么一絲不頂用的親戚關系。
可惜皇帝不是那么好見的,幾經周折,又打點疏通了好一番關系,才算讓人給皇帝報了信。
人還要在外面等,即便是孕婦也一樣的站著。
“魯國公府的孔淑人?”皇帝最近諸事煩心,猛地聽說有外命婦求見,倒是覺得頗為稀奇,----仔細想了想,才想起這位孔淑人是什么人。
底下的內侍一臉惴惴,生怕皇帝不耐煩,連自個兒也怪罪上,心下后悔不該手軟接了人家的東西,暗暗叫苦不已。
哪知道皇帝沉默了片刻,開了金口,“宣!”
那內侍松了一口氣,趕緊退到門口唱道:“宣三品淑人孔氏覲見。”
現如今,玉儀已經五個多月的身孕,即便誥命夫人的袍子寬大,依然看得出肚子微微隆起,好在還沒有超出玉版束腰的范圍。
“羅孔氏拜見皇上……”
“上去扶住她。”皇帝側目打量了幾眼,----這都大著肚子了,怎么還精神跑到宮里頭來?繼而想了想,多半是為自家夫君求情的吧。
如果真是那樣……,皇帝勾了勾嘴角,自己可沒心情聽一個婦人哭哭啼啼,等她說完就打發走人。
玉儀立了片刻,感覺皇帝真的不需要自己磕這個頭,也對……,整天給他磕頭的人還少嗎?看都看煩了。
因此也就沒再堅持,先朝皇帝道了聲謝,繼而對旁邊的內侍微微點頭,示意自己能夠站著,然后方道:“眼下江南一帶水患嚴重,聽聞不少百姓缺衣少食,妾身雖然只是一介無用婦人,但卻愿意進獻綿薄之力。”
皇帝略感興趣的看向她,----居然不是來求情哭訴的?
“妾身愿將自己的嫁妝變賣,再換購成谷米和衣物,雖然物資寡薄不多,但也是妾身的一份心意。”玉儀語聲還算平穩,卻不敢抬眼往上看,“還望皇上恩準,莫要嫌棄妾身法子愚笨……”聲音越來越低,到底心里還是沒有個譜兒。
----皇帝這種生物,萬一變了臉,可不是能夠聽自己講道理的。
“你連嫁妝都不要了?”
“是。”玉儀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過,也不打算瞞,索性坦坦蕩蕩承認了,“妾身的夫君身處水患之地,令家人日夜懸心不已,國公爺現今病倒在床不能理事,且是因憂心所致。”頓了頓,“妾身為羅家婦,為了羅家愿意傾盡自己所有的能力,故而以些許綿薄之資,為夫君祈求福壽平安。”說到最后,聲音忍不住帶出一絲哽咽。
皇帝聞笑了,“你倒是坦誠。”
玉儀雖然沒敢抬頭看人,但是一直豎著耳朵,聽這話不像是生氣或者反對,心下稍微放松了一些,屏住呼吸等皇帝底下的話。
“這是好事,準了。”
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玉儀如釋重負。
“妾身……”玉儀心里緊張萬分,卻不敢含混不清惹得皇帝不快,吸了吸氣,鼓起膽子道:“妾身還想求皇上給一個恩典。”
“哦?”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悠悠道:“原來東西也不是白給的。”
不過此時此刻,玉儀已經顧不上皇帝的心情,反正話都說出去了,吞吞吐吐更加不是一回事,因此直了直腰身,“求皇上賞妾身一個‘義’字,準許設一個義捐箱。”
----上有羅家長輩的壓力,中間還有五夫人作梗,沒有這個‘義’字,自己的計劃就難以實施!倒不在別人捐的多少,只是不動員大家捐錢的話,就無法形成輿論的力量,不能確保給羅熙年加分。
再者三、五萬兩銀子不頂用,皇帝不會當一回事,可是捐得太多,又有潛在給羅家招禍的因子。
故而只有眾人一起義累積,方才說得過去。
“義捐箱?”皇帝越發來了興趣,問道:“這是……?”
“皇上圣治,人心向善。”玉儀先拍了一句馬屁,然后回道:“這天底下,心里面存了扶貧憐弱的人,必定不只妾身一個。”
皇帝笑道:“看來朕方才的話還得加上一句,嘴也很伶俐。”
玉儀心里有些惶恐,抬眼看了看,皇帝似乎沒有厭煩的意思,方才繼續說道:“妾身想過了,把義捐箱放在大街上熱鬧的地方,也不拘是銀子金子,但凡愿意捐一衣一物的,甚至是一個燒餅、一碗米,那也都是一份善心。”
滿殿明黃色裝飾的深深大殿里,旁邊的博山爐飄著淡淡的輕煙,沉靜、安寧,卻有一種說不出威儀壓迫。
玉儀的手攏在袖子里,有些緊張的握了握。
皇帝突然笑了笑,朝內侍道:“研墨,取絹布。”御筆一揮,三下兩下寫出一個大大的“義”字,將比放在一邊等墨跡風干。
事情順利的不像話,玉儀簡直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朕還給你一個恩典。”皇帝看了看旁邊的義字,眼神復雜而飄忽,繼而朝玉儀說道:“你拿著朕的字讓人描了,做成十面錦旗,凡是在義捐中排在前十位的,朕都賞他們一個‘義’字!”
----玉儀驚呆了。
如果只是自己捧個箱子去大街,且不說不合適,估計也沒人過來捐,但是有了皇帝親筆寫的“義”字,那就大不一樣。
少不得會吸引一些人來,為名的、顯擺的、想討好皇帝的,多多少少總會有一個噱頭,收集個幾千兩應該不成問題。
眼下皇帝居然給了自己特權,可以做十免錦旗,還頭十名的每人賞一面,這不是明擺著的,讓大家擠破頭多捐一點嗎?
或許到最后,自己那五萬兩銀子的嫁妝,反倒成了小頭。
自己這是狐假虎威,借著皇帝的威儀、沾了皇帝的光,來給自己做面子,給羅熙年做保障,----這才是真正的恩典!是皇帝賞的!
玉儀不明白皇帝的念頭,只知道這樣一來,即便羅熙年辦差不利,底下又鬧出流民□的大事,但只要有皇帝撐腰,那就鐵定什么事兒都不會有!
這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簡直堪稱完美!
玉儀激動的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怔了一瞬才想起來要謝恩,搭著內侍的手,緩緩跪了下去,情真意切叩謝道:“多謝舅公。”
皇帝頓時“哈哈”一笑,說道:“看來這長輩可不是好當的啊。”虛抬了下手,“起來吧。”看了身邊的內侍一眼,“你跟著孔淑人走一趟,好生送她回去。”
玉儀再次福了福,方才由內侍攙扶著后退出了大殿。
這邊皇帝緩緩斂了笑容,----自己剛登基沒幾年,就出了這種大范圍的天災,還因為某些臣子的貪墨,而導致了**!
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古代常說皇帝乃上天之子,如果不是這個天子品德有問題,上天又怎么會降下這樣的災禍?原本就還有些舊勢力不甘勢敗,這下又生出流隱患。
就算沒人敢說,背地里腹誹是絕對少不了的。
皇帝想想就覺得窩火,近日來心情一直都不大好。
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追糧,不追亂子壓不下去,追了卻是在打自己的臉,----那件事是掖不住的。只是眼下要以大局為重,趕緊把南邊混亂的狀況平息,把處于暴露的流民安撫了,這才是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