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儀沒有功夫去鄙夷容珮,心里的弦繃得更緊了。
在這種情況下,羅熙年所處的位置正是首當其沖,險之又險、懸之又懸,----鎮壓餓得造反的百姓,比之貪官更要可恨一萬倍!簡直就該被千刀萬剮!
玉儀一想到這兒,就忍不住渾身微微發抖。
偏偏這種時候,以羅熙年的身份又不能臨陣脫逃。
“表姐。”玉儀牽起顧明芝的手,扶著椅子緩緩站起來,眼下五個多月的身孕,比之上個月又笨重了一些,輕聲道:“走,陪我回公主府一趟。”
然而去了公主府,得到的消息卻更糟。
負責給這次平亂大軍撥軍需的,還是那位良心給狗吃了的國舅爺,----沒飯吃,連最懦弱的百姓的反了,要是餓到了官兵將士,天知道會發生些什么。
“其實也沒有那么糟。”顧紹廉聽外甥女說完擔憂,安撫道:“國舅爺再大膽,應該也不至于對軍糧做手腳,頂多也就是陳米、次米罷了。”
“不,舅舅。”玉儀搖頭道:“你想想看,小六是以朝廷欽差的身份過去的,結果沒有處理好水災,導致流民□,然后平亂大軍那邊再生出不滿,叫他如何自處?即便能夠順利回京,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顧紹廉看了外甥女一眼,微微沉默。
“瀆職無用還是輕的,就怕有心人構陷……”玉儀作為妻子樂觀不起來,每一種最壞的情況都想過了,“再著說了,這件事情牽扯到了國舅爺、皇后,小六跟他們一比算得上什么?那些大案特案里面,從來都不缺冤屈的替罪羊……”
“你這丫頭。”豫康公主嗔了一句,“說什么呢?快別胡思亂想了,你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的,哪里經得起這么憂心傷神?你急也沒有用,回去好好養著,我和你舅舅會慢慢想法子的。”
----顧家雖然顯貴,但從來都不是手握實權的一派。
況且其中諸多因素糾纏,即便現在舅舅上一道折子,去告國舅爺,皇帝考慮到水災、動亂等等因素,很有可能會暫時壓下不發。
誰會在這種亂局里,把重心放在貪墨這種小事上頭?
皇帝要的是天下太平、穩定,至于個把貪官,對于龐大的國家機器來說,不過是癬疥之疾罷了。
玉儀知道外祖母和舅舅已經盡力,可是這種朝堂大事,不是他們能夠插手的,再多說為免有些強人所難。
----況且顧家只是外家,連娘家都算不上,甚至就算是娘家,也沒有照顧出嫁女兒的義務,自己不能得寸進尺。
玉儀心神不寧的回到羅府,白天夜里都是坐臥不安,甚至連珠姐兒都顧不上,特別是看到那張肖似羅熙年的小臉,心里就越發得哽咽難受。
再低頭看看肚子,摸著那已經開始胎動的小生命,----或許是孕婦情緒不穩定,加上羅熙年處境兇險,即便是強忍著,也會時不時的有眼淚掉下來。
“夫人。”段嬤嬤上來勸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想勸幾句別哭了,可是話又無從開口,眼下羅家這種狀況,換做懦弱一點的早就眼淚成河了。
玉儀捂著嘴合眼沉默了一陣,然后深呼吸,擦了擦淚,----如今魯國公越發的糊涂不能理事,已經完全指望不上了。
容珮、外祖母還有舅舅,都想不出什么完全的法子來。
可是讓自己就這樣干等著,日日夜夜提心吊膽,以至于難以入眠,只怕還沒等到羅熙年回家,身子就先撐不住了。
自己能夠做點什么??
這個問題在玉儀心頭縈繞,不斷的問著自己。
思緒卻控制不住往壞處想,萬一羅熙年流民□再次鬧起來,萬一平亂大軍缺衣少食引起嘩變,萬一羅熙年被有心人趁機構陷,……甚至有可能問罪、入獄。
不不不,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玉儀覺得胸口有些憋悶,喘息了一陣,端起旁邊的溫茶,“咕咚咕咚”連著喝了幾大口,心頭方才覺得舒暢一些。
往源頭上想,這一切似乎都出在糧食問題上頭。
現今是把□鎮壓下去了,可是之后呢?被逼到生死邊緣的百姓,難道就不會再次拼一把?一次又一次,天知道最后會成什么局面!
對于百姓來說,比起和官兵們拼死拼活,還是守著妻兒有飯吃更好一些吧?
可惜……,皇帝明顯不打算再撥糧。
或許在皇帝看來,自己仁愛的撫恤了受災百姓,換來的卻是一場□,心頭只有惱火和震怒,哪里還會有半點憐憫之心?
不然的話,怎么會用鎮壓這種粗暴的手段。
----帝王的尊嚴和威儀不可挑戰。
身在上位者,不可能跟底層掙扎的百姓換位思考。
玉儀的前世,卻是底層大眾中的一員,太明白百姓期望平安、期望安寧的愿望。
如果……,百姓們有了糧吃……
這道靈光玉儀的腦海一閃而過,繼而黯然消泯,皇帝不愿意撥糧食,自己又能找誰去說動他?糧食總不會憑空掉下來。
可是……,萬一羅熙年真的因為此事而被彈劾。
玉儀心里早念了一萬遍佛,還是不能靜下心,。
----羅熙年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依靠,是珠姐兒和肚子里寶寶的依靠,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不能夠看著他身陷囹圄。
如果可以,自己寧愿用一切來換回家人的平安。
玉儀猛然間想到了點什么,仔細琢磨一番,覺得還是有一定的可行性,頓時再也坐不住,喚了段嬤嬤道:“你陪著我去五房一趟。”
“去五房?”
“是。”玉儀慢慢站起來,淡聲道:“三太夫人還留下了一筆嫁妝,和當家多年來攢下的銀子。當初分家的時候,小六并念著五夫人是孀居的嫂子,想著以后還要照顧著一起住,就沒有把東西搬回來。”
“夫人這是……”
“我記得那些留下來的東西價值不菲,五房、六房對半分,咱們能夠得九萬多兩銀子的東西,加上我的嫁妝五萬兩,還有國公府原本屬于小六的東西。”玉儀在心里合計了一下,“加起來,湊個二十萬兩應該沒有問題。“
其實羅熙年繼承國公府的東西,遠遠不止幾萬兩銀子,但是國公府的宅子、一些祭田不能夠變賣,而且短時間內想換銀子也不大可能。
再著說了,二十萬兩算是國公府能拿出來的上限,更多就有些不合適了。
即便你有一百萬兩銀子,那也不能隨便拿啊。
不然豈不成了國家的蛀蟲?隨隨便便一掏錢,好家伙……,居然能跟朝廷的撥款不相上下了。
皇帝給南邊幾省撥的物資,合計下來有三百多萬兩。
玉儀擔負了變賣嫁妝的名聲,再做出一副砸鍋賣鐵的姿態,拿出二十萬兩,應該還算說得過去,不至于弄到最后好心辦壞事,賠了夫人又折兵。
打著民間義舉的幌子,再追送二十萬兩的糧食送往南邊,即便不能夠保證人人都有飯吃,至少也能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皇帝自己懶得出血,別人出的總該不會攔著吧?
既不花錢,又得了一個明君的好名聲,----如果不是皇帝仁德,民間怎么會有這樣的義舉呢?這種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事,玉儀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絕。
到時候再發動輿論的力量,四處拉上一些人,隨便扔個三瓜兩棗的進來,聲勢造得越大越好,羅熙年的處境就越發的安全。
只要皇帝肯豎立這么一個正面形象,那就不怕別人彈劾。
段嬤嬤驚得無以復加,“夫人打算義捐?!”
“嬤嬤,錢財乃身外之物。”玉儀淡淡道:“只要能夠確保小六平安,或者是能夠為他的平安,增加那么一絲的可能,就都值得這樣做。”
“可是這……”
“這件事太大了,是吧?”玉儀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最后又能不能夠得以順利實行,但是已經到了眼下這個份兒上,什么法子都愿意去試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段情節復雜,寫的很慢,刪了又寫,寫了又刪,總是擔心會不會不合理?沒寫好?有漏洞?加上日更好幾個月,早就倦怠了,所以寫得很累~~~寬面條淚啟蒙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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