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兩人忙完,正在閑閑的說著無聊的家常話。
梅麗卿笑道:“曹姨娘可算是有福了,一下就生了個小兄弟。”低頭看看自己,“可惜我的身懷還不顯,聽人說肚子尖尖就是兒子,也不知道真不真。”
玉儀笑著看了看,點頭道:“我看有點像,一準兒要給我添個小侄兒。”
“那就承三姑姑的吉了。”梅麗卿眼睛里都含著笑,輕輕撫摸著肚子,動作輕柔無比,透著一種即將為人母的濃濃慈愛。
不知道為什么,玉儀突然覺得有點傷感起來。
“三小姐?”來的人是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頭,臉上帶著笑,卻沒有什么喜色,在門口喊道:“老太太讓三小姐過去說話。”
怎么又找自己?玉儀想起上次得知公主府的消息,心下不由一驚,這回不回也是壞消息?朝梅麗卿說了一句,便起身匆匆趕過去了。
剛一進門,便看見玉嬌紅著眼圈兒,正跪在地上抽泣。
玉儀心下猜疑不定,上前行了禮,問道:“祖母,找我何事?”
“你們都出去!”孔老太太臉色嚴厲,連吉祥也沒有留在身邊,看了玉嬌一眼,然后道:“上次在咱們來太倉的路上,你是不是走失過?你妹妹看的真真切切,當時還有許多人證,你不是從馬車里出來,而是從客棧的屋子里出來的!”
方才玉嬌來抖落這事兒,孔老太太聽得震驚無比,——原本還以為是阮氏捏造了風風語,才惹得江家人動怒,鬧出七房納戲子的鬧劇,故而不得不退親。沒想到,孫女居然真的走失過!——
原來是為了這件倒霉催的事。
玉儀眉頭微蹙,心內飛快的分析著情況,估計是因為阮氏回不來,玉嬌遷怒自己跑來揭發,想要壞了自己的名聲,好讓老太太再也不待見自己。可是她畢竟年幼,不懂得這事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太太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甚至可能罵了一頓,嚴厲交待不準到處亂說。
玉嬌一邊哭,一邊恨恨咬牙,“你敢說不是?!那么多人看著,可不是我瞎編的!”
當時老太爺、老太太以及三房的人不在,可是大太太故意挨著不走,阮氏也在旁邊看熱鬧,以及玉嬌,還有跟著服侍主子的丫頭們,的確有不少人看見了。
既然紙都包不住火了,那也只有說了。
可是在這之前,自己似乎應該再做一點什么,——畢竟承認了事情,就等于在家人面前自降身價,損己利人的事誰會愿意做?要不好,那也得把那人拉下水了。
玉儀略微猶豫,開口道:“孫女的確有話要說,不過還得祖父和父親一起分聽。”
孔老太太不知道她葫蘆里裝的什么藥,想著大約是姑娘家害怕,皺眉道:“叫你父親來就是了,又找你祖父作甚?”
玉儀不指望祖父和父親能向著自己,但是大太太是老太太的侄女,說沒有偏袒之心那是不可能。至少要讓家里人知道,長房那位素來賢惠的媳婦,到底長著一張什么樣的嘴臉!只要孔老太爺起了厭惡之心,孔仲庭心中惱恨,那么老太太便不好太過偏袒,大太太一旦失了賢惠,也就不能再插手孔家事宜——
只要大太太和阮氏都消停了,自己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
玉儀“撲通”一聲跪下,堅持道:“事關重大,孫女真的有話要說。”
孔老太太見她咬牙不肯開口,心下不快吩咐請人。
如今孔老太爺被罷了官,又時逢亂世不太平,心情當然不會太好,一臉不耐煩的移步過來,皺眉道:“到底有什么事?!”
孔仲庭一進門,便見兩個女兒跪在地上,不由問道:“你們倆又淘氣了?”
“是這么回事……”孔老太太也是頭疼的緊,耐著性子把事情說了。
孔老太爺還好,孔仲庭忍不住大驚失色道:“有這種事?!”轉臉看向玉儀,“你快說,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儀把前面的都如實說了,輪到羅熙年的部分,自然是要隱去,只是哭道:“女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好回到先前的小茶寮,褪了首飾買了一匹馬,跟著馬車的印跡追上去,好歹沒有丟下了。”
反正都解釋不清楚,不如賭一把,賭那小茶寮的伙計不敢編排錦衣衛。即便孔家的人有心去查證,也不會查出別的來,——如果真查出了錦衣衛,以孔家眼下的情形,那更得自己掂量掂量,是不是得罪的起。
孔仲庭根本沒心思追究細節,一臉惱怒道:“竟然是那汪婆子婆媳兩個,生生的要害了你?后來那兩個叛主的殺才去了哪兒?!”
孔老太太冷笑道:“人家是傻的嗎?早就跑了,還能等到你來抓啊。”
“這么說……”孔老太爺略微沉吟,以他幾十年做官的經驗判斷,分析道:“是家里有人買通的了,不然說不過去。”
孔仲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阮氏,氣得發抖道:“我還留她在莊子上做什么?這就找人送個繩子去,一把勒死了算了!居然做出這等蠢事!”
玉嬌嚇了一大跳,不想揭發姐姐,反倒弄出是自己母親的錯,小臉兒嚇得煞白,怔怔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父親……”玉儀抬起淚汪汪的眼睛,哽咽道:“女兒想過了,要讓那汪婆子二人下這等狠心,少不得要花費一大筆銀子。父親只要回去看看太太的東西,還有幾個小兄弟他們的,若是沒有少……,這事兒也未必就是太太做的。”
玉嬌更加不明白了,——姐姐怎么還會幫著母親說話?難道是氣瘋了?
孔仲庭正在氣頭上,前些日子還因為幾個兒女痛哭,對阮氏有了一絲憐憫,眼下只恨自己沒下狠心,早就該一把勒死繼妻!聽玉儀一說,立即跑回去翻箱倒柜,還讓媽媽們把兒女的東西拿出來,勢要找出繼妻下黑手的罪證!
結果卻不是他想的那樣,繼妻剩下的東西本來就有限,基本上都還在,兒女們的東西有冊可查,最近并沒有任何大的支出。
“東西沒有少……”孔仲庭有些不明白了,茫然回來道:“難道沒給銀子……”可是這也說不通啊,汪婆子沒有道理白白替人下黑手。
玉儀只是低頭垂淚,有些事不能從她的嘴里說出來。
孔老太爺看了孫女一眼,那張小臉雖然哭得梨花帶雨的,可是那里有半點慌亂?心下略略一想便明白過來,孫女必定是猜出背后之人,可是這人卻說不得。這才拉了自己和她父親,要借眾人都明白真實的內幕。
能拿出一大筆銀子的,又有可能對孫女不利的,當然不會是自己和妻子,更不會是兒子孔仲庭。三房跟二房沒什么利害關系,如果又不是二兒媳阮氏,那么就只能剩下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大兒媳寧氏。
孔老太爺很快想通,——孫女是顧及著兩位長輩的姑侄關系,所以不能單獨說,非要讓祖父和父親在場,以此作為明證——
倒不失為一個聰明有主見的孩子,可惜是個女兒身。
孔仲庭雖然反應慢一點,但也有些明白了。
女兒被退婚后,大嫂不是還打著主意去了江家?保不齊就是她下的手,想著侄女一死,自己的女兒就有機會上去,所以才……
孔仲庭的臉黑了,但他不方便評判長嫂的是非,因此冷哼了一聲,在旁邊的椅子里坐下,板著臉不再說話。
孔老太太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難怪孫女不肯單獨說,原來竟然是……,心中又恨又氣又惱,——恨侄女手段毒辣不顧大局,氣自己在丈夫和兒子面前丟了臉,惱孫女竟然設了一個套,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玉嬌早就被眾人嚇糊涂了,連哭都忘記了。
玉儀緩緩的收了淚,朝上磕了頭,說道:“孫女自從回到家里,自問沒有做過出格的事,說過出格的話,卻不知哪里做錯了,惹來這樣一場潑天禍事。”微微苦笑,“事情已經弄成這樣,孫女也是無話可說,只求祖父祖母和父親多加垂憐。”
孔老太爺皺眉道:“行了,你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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