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分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其實玉儀倒也不是完全不會,好歹在古代呆了十年,公主府的師資也不算差,每一門課程都請了頂尖的師傅。只不過豫康公主并不執著這些,認為高門大戶的女子,只要儀態大方,懂得持家之道便足夠了。
說到底,女人出嫁后靠的是兒子和娘家,以及駕馭丈夫的本事。什么女紅,什么琴棋書畫,再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所以玉儀每樣都會一點皮毛,但離“精通”二字差得太遠,更不會發自肺腑的“賢良淑德”,主動去給丈夫納什么妾。
至于顧氏,只能說她天生就是個做楷模的。
午睡后閑著無事,玉儀正要找本雜書來翻翻,便見彩鵑拿了針線筐過來,連聲嘆氣道:“這一個牡丹富貴的荷包,小姐弄了都快三個月了。”說話間,竟然有幾分長姊般的語重心長,“今兒段嬤嬤說得不錯,小姐年紀不小了,也該多留心一下女紅,讀書寫字先放一放再說,那到底不是姑娘家的本分。”
玉儀被她老氣橫秋的語氣噎到,當即拿起那張著嘴的荷包,“這個月我就做完。”沖著彩鵑笑了笑,“快別皺眉頭了,當心變成長皺紋的老婆子。”
彩鵑恨鐵不成鋼,“小姐還笑……”
“小姐。”問棋隔著簾子,傳話道:“江家四房的書大奶奶來人說話。”
江家?四房?書大奶奶?玉儀一頭霧水,這幾個詞兒套在一起不知是誰,拆開了更不知道,詫異之余,朝彩鵑點頭道:“讓人進來罷。”
彩鵑也是摸不著頭腦,出去領了一個年輕利落的丫頭進來。
那丫頭福了福,笑道:“婢子落梅,給孔三小姐請安。”又道:“我們書大奶奶娘家姓賀,閨名婉貞,怕小姐不知道是什么人,讓我來了先報名諱。”
賀婉貞?玉儀想了片刻,方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我道是誰,原來是賀家的貞姐姐。”因見落梅穿著體面,想來是有身份的丫頭,便賞了坐,“記得三年前平昌候家辦了花宴,那日各家都去了不少小姐,貞姐姐帶著兩位妹子,三個人倒似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可不是,當日我也去了。”落梅笑道:“我還記得,當日孔三小姐穿了一身柳綠的百褶儒裙,配了鵝黃色半袖小襖,鮮嫩的真跟一把子水蔥似的。”
玉儀笑道:“你記性可真好。”
“不是我記性好。”落梅笑著解釋,“當時孔三小姐還不足十歲,說話卻跟個大姑娘似的,不怪叫人印象深刻。”
呃,當日自己真的很多話嗎?
玉儀僵硬笑了笑,又問:“貞姐姐如今可好?”
“都好。”落梅點點頭,“只是有些惦念在京城里的日子,這不……,剛聽說孔三小姐回到蘇州,巴巴的就讓過來請了。”
說起來,自己和賀婉貞不過一面之緣。加上當時自己年紀幼小,不好參與懷春少女的話題,除了彼此見面寒暄,估計攏共不會超過三句話。
這種情分都值得來相邀,除了遠嫁思鄉之情外,恐怕更多的,還是懷念從前的閨閣時光吧。畢竟做人兒媳,哪有在家做小姐來的自在?
落梅問道:“不知道孔三小姐哪日有空?”
“我能有什么事兒?”玉儀笑了笑,道:“左右我在家也是閑著,貞姐姐什么日子得閑,派人來說一聲就是了。”略想了想,又道:“剛巧我們老太太去寺里了,估摸著這兩日便會回來。”
意思是說,只要除了最近幾日哪天都行。
落梅心神領會,起身笑道:“那我回去跟我們奶奶說一聲,等過幾日天氣好些,再過來邀請孔三小姐,一起聚聚說說話。”
等人走后,彩鵑趁熱打鐵道:“小姐這幾日別再看閑書了,趕緊做幾個荷包,到時候去江家也好送禮。”
玉儀扶額,是想讓自己多多展示一番吧。
阮氏沒有跟庶子庶女一起用飯的習慣,盡管只有玉清這一個庶女。
玉儀對繼母的這個習慣表示支持,不然一日三餐坐在一起,雖說大戶人家“食不、寢不語”,但飯前飯后總得說點什么吧?
沒話找話可是一件遭罪的事兒,況且多說多錯。
趕在飯前找了個空兒,玉儀把關系原委與阮氏說了,方道:“我想著,到時候帶上四妹妹和五妹妹,再問問另外兩位姐姐,要不要一起出去散心。”
玉儀還有兩位堂姐,一位是長房嫡出的玉華,一位是三房庶出的玉薇。
阮氏想了想,問道:“人會不會太多了一些?”
玉儀笑道:“那邊兩位姐姐和我不熟,去不去還是兩說。”看了一眼玉嬌,“我那兒還有一支滿池分心的小步搖,勝在小巧精致,正適合五妹妹戴著出門。”
玉嬌原本就年幼活潑,盼著出去玩兒,一聽這話更來了興致,拉著阮氏撒嬌道:“母親就答應了吧。”嘟了小嘴,“三姐姐才剛回來,正該和各家的小姐認識認識。”
阮氏氣笑道:“我又沒說不讓去。”
“其實,是我想多拉幾個人壯膽。”玉儀感覺到一縷感激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是笑盈盈道:“萬一到時候人少說不上話,反倒冷了場,這才來請五妹妹幫忙,免得因為各家不熟鬧出笑話。”
玉嬌臉上浮起一絲驕傲,打包票道:“三姐姐放心,蘇州的小姐們沒我不認識的。”
“瞧你,跟個潑猴兒似的!”阮氏雖是笑罵,眼底卻透出濃濃的寵溺,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等老太太回來再說。”
玉嬌掰著手指頭算日子,高興道:“最遲后天,老太太一定會回來的。”
玉儀又再坐了會兒,方才離去。
“太太覺得如何?”趙榮家的問道。
阮氏摒退了屋內的丫頭們,連玉嬌也沒留,此刻正揉著額頭道:“完全不像一個小丫頭,倒似活了幾十年似的。”
趙榮家的道:“不是說,從前那位顧氏也很穩重。”
“是個難得的,可惜不是我肚子里出來的。”阮氏嘆了一口氣,道:“你瞧方才,三兩語就把嬌姐兒哄住了。”
趙榮家的笑道:“五小姐還小著呢。”
“也不小了。”阮氏道:“嬌姐兒就是再長三年,和三小姐一般大,也不會有她一半穩妥的。”又問,“你不是聽說,當日三丫頭被蝎子咬了后,屋里丫頭都不知所措,她卻敢讓人拿剪子,還叫當面劃開自己的腿嗎?”
“可不是,膽子也忒大了些。”趙榮家的咋了咋了舌,“據說大夫還講了,若不是三小姐先放出了大部分毒血,只怕后面有藥也是無用。”
“有膽有識,干凈利落。”阮氏贊了一句,“也不知道公主府是怎么教人的,生生比別家高出一籌。”
趙榮家的不以為然,“不過是個膽兒肥的罷了。”
“怎么會有那種東西跑到船上去?”阮氏凝神想了想,不解道:“按說公主指派的那些人,絕對是信得過的,難不成有什么外人去過?或者,當真只是一場意外。”
“船上不是公主府的人,就是咱們家的人,哪有什么外人?”趙榮家的覺得主母多慮了,笑道:“想是我們三小姐福氣太大了,命里難免會遇到一些波折。”
“由不得我不多想。”阮氏冷哼了一聲,“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旁人第一個懷疑的會是誰?到時候,那黑鍋可不是全讓我背了。”
趙榮家的這才露出駭色,結巴道:“應……,應該不會吧。”
“小心駛得萬年船。”阮氏收起冷笑,正色道:“我原以為,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沒想到卻不好哄,將來只怕不好辦呢。”
“那件事……”
“行了!”阮氏不悅打斷,“沒有合適的機會之前,不要亂提!”眉頭微微蹙起,閉目養神了片刻,方才緩緩舒展,揮手道:“你下去吧。”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