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藻自然不會以為他不做聲是要包庇自己。只不過揭穿這種事情還是蠻麻煩的,而且也沒證據指明是蘇玉藻做的。以沙玉因這般沉靜的性子,自然會選擇按兵不動。筆趣庫
而且,賀赫赫失去了雙腿,沙玉因又怎么會放過蘇玉藻這位元兇?
沙玉因這晚十分沉靜。他雖本是個安靜的人,但比起平常,他此刻與其說是“安靜”,還不如說是“壓抑”。他的安靜就像是一片烏云,只是在醞釀著狂風驟雨。
“我雖決意要與小賀遠走,但也決不會讓蘇玉藻逍遙自在,得償所愿。”
沙玉因以為蘇玉藻所愿是成為太後,事實上,蘇玉藻所愿是得到宮逢春。不過沙玉因也并不算猜錯。蘇玉藻若不能成為太後,又如何能得到宮逢春呢?
難得的,不喜熱鬧的宮逢春也出席了宴會,大概是皇帝強烈要求的吧。若非賀赫赫不良于行,也要被皇帝拽出來了。他極為寵愛小公主,因此不住地叫人來欣賞他那可愛美麗的小女兒。酒過三巡,大粒皇帝笑了笑,說道:“公主真是極為美麗又可愛啊!來,讓父皇抱抱!”儼然一副蘿莉控姿態。
小公主聞便離席,往皇帝身邊走去。蘇玉藻卻不想,皇帝抱小公主這一下,卻造就了他的死局。大概是因為他沒留意到沙玉因對小公主下了手腳吧。
小公主蹣跚學步,搖搖擺擺地來到了皇帝的身旁,皇帝微笑著將小公主抱起,放到膝上。小公主還是個小孩,很輕,即使是力氣不足的病皇帝也能將她抱起來。這是個女孩兒,不會像幾位皇子那樣爭權奪利,還那么小,不會算計那么多,不費勁就能將她抱起來,不費勁就能將她控制住,不費勁就能討好她……以上就是皇帝寵愛小公主的全部理由。
對于年歲漸長、對許多事漸漸力不從心的皇帝來說,這些理由已經最足夠不過。
可是,當他將這位小公主抱緊的時候,笑容卻突然凝固住在嘴邊了——小公主臉上突然出現了裂痕——是裂痕,猶如瓷器表面所產生的裂痕一般。離得這么近,他甚至能聽見瓷器裂開的聲音。
小公主的臉依舊沒有表情,就像她體會不到自己身體裂開的痛苦一般。
盡管蘇玉藻看不到小公主的臉,但他已經感覺不妥了。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那點法力不受控制,漸漸地從指尖流失,自己的身體如同一個傾倒了的杯子一般,法力如同杯中物一般緩緩淌下。他無力地伏倒在桌子上,此時,他竟不禁抬頭去看沙玉因,正巧,沙玉因也在看他。
這是晚宴開始以來,沙玉因第一次與他對視。但是,這并非他與沙玉因的第一次對視。以往,他們也對視過無數次。沙玉因的眼神相當淡漠,似乎根本沒把蘇玉藻放在眼里,竟當他是一只螻蟻一般。而如今,沙玉因顯然很把他放在眼內,盯視他的眼神冒著凜冽的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來將他千刀萬剮一般。
蘇玉藻捏緊了手中的酒杯,仿佛這樣就能阻止法力的流失一般。
他并不知道哪一環出錯了,法力會流失得如此嚴重。以前對于沙玉因來說,他確實是一只不起眼的角色,沙玉因也并沒打算對他太過狠。畢竟,他并不算得上是皇室中人,甚至他根本就不是個人。但是,蘇玉藻現在已經是他最想除掉的人了。他沒辦法容忍他的存在。蘇玉藻不過是只修行一般的野狐,沙玉因只需一道符咒,就能讓他永不超生。m.biqikμ.nět
可沙玉因沒有這么做,他只是將半張靈符溶入到蘇玉藻的酒之中。蘇玉藻竟全然不察。蘇玉藻感覺法力一點點的流失,但卻又在某個關頭,這種流失停止了——大概像是水閘突然關上了一般。這點法力,僅僅只夠蘇玉藻維持著人身而不被識破。
若蘇玉藻此刻法力全失,便會打回原形,變成狐貍的模樣。盡管皇帝已經知道他是狐,但也總會有諸多麻煩。現在仍是人形,卻是幸事吧——蘇玉藻這么想著。
然而,在此刻,大粒皇帝懷中的公主,身上突然裂開數條裂縫,伴隨著瓷器破碎的聲音,一團烏黑的妖氣從裂縫沖竄出來,直撲到皇帝臉上。大粒皇帝雙眼一黑,頓時就昏迷過去了。
突然發生如此可怕又詭異的事,眾人莫不大驚失色,杯盤碗碟也叮叮當當的摔了一地。此時沙玉因卻飄然到了皇帝身邊,一道符法將小公主身上的缺口封住,口中念念有詞,手中突然變出一團火,往小公主身上燒了一趟,卻見小公主便化成了灰,飄散著落地。
皇太后此時便道:“哎喲我的媽……”說了這個,皇太后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忙改口道:“哎喲哀家的母后呀……這是怎么回事呀?”
沙玉因便道:“一難盡,請先讓臣帶陛下回到殿內休息。”
皇太后便道:“善。”
沙玉因又道:“也請九尾夫人一并來吧。”
蘇玉藻暗叫不妙,故作驚訝道:“小臣去有什么用呀?”
沙玉因便不說話,只看向皇太后,皇太后接收到沙玉因的目光,只覺得救人要緊,就對蘇玉藻道:“剛剛他不是說了‘一難盡’嗎?還是救人要緊,羅里吧嗦的做什么,快去!”
蘇玉藻只能硬著頭皮領命:“小臣遵命。”說著,他只能站起來,隨著沙玉因走。每一步都仿似走在刀尖上一般,割得他腳底發疼——他大概知道,他活不過今晚了。
活不過今晚……
蘇玉藻頓了頓腳步,緩緩地回過頭,看向坐在席上的宮逢春。宮逢春正好也在看著蘇玉藻,只是當蘇玉藻回過頭來的時候,宮逢春忙將視線移開,裝作飲酒,并不看他了。蘇玉藻嘆了一口氣,便轉過身來,繼續與沙玉因行走。他跟著沙玉因一起進了殿內的外室。沙玉因神色自如,左右太監扛著皇帝回到殿內,沙玉因便對蘇玉藻道:“請夫人在外頭候著吧。”
蘇玉藻便道:“是的。”其實現在讓蘇玉藻跑,他也沒辦法了。他渾身的力氣仿似被抽干了一般,腳也抬不起來,跌坐在身旁的椅子上。伺候的宮人以為蘇玉藻是嬌貴慣了,在皇帝的殿內也隨處坐。不過這蘇玉藻現在確實很得寵,那些宮人也只能由得他隨便坐。
大粒皇帝睜開眼睛的時候,全身仍然在痛。他痛得緊,看著坐在床邊的沙玉因,不禁露出了乞憐的目光:“啊……沙愛卿呀……”
沙玉因以一種平靜的目光看他,然后道:“陛下,您醒了。”
大粒皇帝的聲音頗為沙啞:“痛啊……朕全身都痛……這是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