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領了銀錢的宮娥們千恩萬謝地退下,殿內氣氛陡然變得壓抑。待喧鬧漸歇,殿內仍立著二十余道身影。剩下的女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衣飾樸素,釵環黯淡無光。其中一位身著襦裙的女子攥緊衣角,眼眶泛紅開口道:“妾本是洛陽人士,家鄉早被戰火夷為平地,父母兄弟也早已失散多年……”她話音未落,身旁另一位姑娘已是泣不成聲,“家中房屋盡數焚毀,如今回去,也不過是廢墟一片,能往何處去?”眾人皆是面露凄苦,低低的啜泣聲在殿內回蕩,仿佛訴不盡這亂世中的無奈與悲戚。
馬超見殿內哭聲漸起,抬手虛按示意,沉聲道:“莫要悲戚,且聽我一!”他轉身望向階下挺立的眾將,玄色披風掃過蟠龍柱的鎏金紋飾,“堂下諸君,皆是隨我出生入死的肱骨之臣,卻大多尚未婚配。”話音未落,徐晃、馬岱等人不自覺挺直腰板,粗糲的手掌在鐵甲上蹭了蹭。
“若有姑娘愿意――”馬超目光掃過低垂著頭的宮娥們,“可自行上前,若雙方有意,本王當即做主賜婚!”他頓了頓,指尖輕叩腰間劍柄,寒芒閃過:“本王在此立誓,日后誰敢因過往之事苛待妻子,軍法處置!必叫他知道,西涼鐵騎的婦人,不是任人欺凌的!”殿內甲胄碰撞聲驟然響起,眾將轟然抱拳,聲震屋瓦:“愿遵大王令!”
馬超擲地有聲的承諾如重錘砸入死寂的殿內,原本蜷縮著的女子們像被驚動的雀群,紛紛抬起低垂的頭顱。為首的粉衣女子指尖還沾著方才擦拭淚水的水漬,此刻卻將帕子攥成緊實的團――她本是洛陽茶商之女,洛陽被董卓一把火燒了,家中基業毀為一旦,父親又在裹挾而來的途中病死,只剩她與母親無依無靠,三年來不過是掖庭中無人問津的繡娘,此刻望著臺下腰懸利刃的將領,干涸的眼眶竟又泛起濕意。
人群中忽有銀釵墜地的輕響,梳著雙螺髻的少女踉蹌上前半步。她原是河東農家女,河東北匈奴入侵才流落長安,因天子廣選秀女被充作人數,在尚食局終日與灶臺炭火為伴,細嫩的掌心滿是燙傷疤痕。聽聞可擇良人,她耳尖泛紅,偷偷瞥向站在第二排、面如冠玉的年輕將領,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抽氣。更有曾被天子臨幸過的宮嬪,想起那因丹藥而暴戾無常的君王,想起被鞭笞時血染寢殿的慘狀,此刻竟輕輕顫抖著屈膝行禮,哽咽道:"妾...妾愿一試。"
燭光搖曳下,殿內衣袂微動。這些因貧苦出身被卷入宮墻的女子,發間雖只插著荊釵素簪,卻掩不住眉眼間的秀麗。她們交疊的身影在青磚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如同初春枝頭新生的嫩芽,在血腥與權謀交織的亂世里,終于捕捉到一絲生的希望。
殿內氣氛正熱時,幾個膽大的女子對視一眼,蓮步輕移便朝著馬岱、徐庶、張遼、張繡四人走去。其中兩位容貌清秀的女子,紅著臉盈盈拜倒在張遼、張繡身前,發間茉莉香混著殿內檀香,倒叫久經沙場的二人手足無措。張遼素來沉穩,此刻卻攥著劍柄進退兩難,喉結不住滾動;張繡更是耳尖通紅,連連后退半步,鐵甲撞出慌亂的聲響。
徐庶折扇半掩面,蒼白的臉色比往常更添幾分不自然,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三人推拒間,馬超已大步上前,朗笑震得梁間銅鈴作響:"休要扭捏!不過多副碗筷的事,本王替你們應下了!"說罷不容分說,抬手便將幾位女子的手按在三將臂彎處,"昔日你們隨我九死一生,今日這點美事豈有推拒之理?"三將望著主公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苦笑著抱拳謝恩,殿內頓時響起一片哄笑。
徐晃虎目圓瞪,微須下藏不住笑意,任由女子將繡帕塞進掌心;張任素來冷峻的面容泛起紅暈,撓著后腦勺憨笑,鐵甲縫隙里都漏出幾分局促。這般鮮活模樣引得殿內氣氛愈發活絡,如漣漪蕩開,又有兩位女子輕提裙裾上前,含羞帶怯地立在二將身側。
這廂動靜落下,殿內女子們相視打量,魯肅儒雅的書卷氣、徐榮沉穩的氣度,都成了新的目光落點。年逾四十的賈詡撫著山羊胡,見窈窕身影款步而來,驚得手中羽扇險些墜地。一時間,劍戟寒光與羅裙翻飛交織,堂上諸將幾乎都有了傾心之人。
唯有華雄杵在角落,鐵塔般的身軀裹著厚重鐵甲,虬結的肌肉將衣袍撐得緊繃,滿面橫肉間透著兇煞。他急得原地踱步,震得青磚發顫,甕聲甕氣喊道:“你們瞧我一眼!我...我打仗一把好手,定能護著你!”話畢,卻見剩下的女子們又瑟縮著后退半步,有人甚至攥著同伴衣袖低聲啜泣,倒叫這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猛將,急得額角青筋直冒。
華雄如擂鼓般的嗓音震得梁上燕雀驚飛,馬超當即沉喝:"華雄!休得嚇著她們!"話音如霜,驚得壯漢脖頸一縮,鐵甲相撞發出細碎聲響。他委屈地抿起嘴角,卻不敢頂撞,轉而蹲下身――龐大身軀蜷成一團,倒像頭笨拙的黑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