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踉蹌后退,后腰重重撞上案幾。竹簡嘩啦散落,混著打翻的茶漬在青磚上洇開墨色血痕。張將燭臺狠狠擲在地上,火星濺到孫權衣擺:"江東只要還是你孫家血脈執掌,孫家舊部就不會生亂,是你、是他,還是孫翊......"老人俯下身,氣息噴在他臉上,"不過是個名號罷了!二公子,最好速速決斷!"
孫權喉結劇烈滾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當真......只死兄長一人便可?"他的聲音發顫,既像質問又似自我安慰。帳外傳來腳步,驚得他渾身一顫。
張猛地一拍胸脯,震得胸前叮當作響:"自然!對外只稱主公傷重不治,一切后事皆由您操持!"他突然壓低聲音,眼神里閃過算計的精光,"至于孫紹那乳臭未干的小兒......"枯瘦的手指在空氣中虛畫絞殺的手勢,"二公子只需在太夫人面前哭訴――周瑜手握重兵,若立幼主,他日必成隱患!"
孫權瞳孔驟縮,想起周瑜練兵時的英武模樣,后背瞬間滲出冷汗。張卻越說越亢奮,胡須隨著話音抖動:"太夫人最疼幼子,豈會讓孫氏基業落入外姓之手?有她老人家出面,程普、黃蓋這些老臣豈敢不從?"他上前半步,氣息噴在孫權臉上,"屆時周瑜孤掌難鳴,您有您父親舊部忠心護主,我等世家全力襄助......"蒼老的手指重重戳向案上的江東輿圖,"這六郡八十一州,遲早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可兄長......"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喉結劇烈滾動著咽下滿心驚惶,"若他病愈了呢?"話音未落,一陣陰惻惻的笑聲驟然響起。
張佝僂的身軀如鬼魅般欺近,袖中滑出個描金小瓶。月光透過帳幔的縫隙,掠過瓶中暗紫色的粉末,泛起毒蛇信子般的幽光。"二公子多慮了。"老人枯槁的手指摩挲著瓶身,指甲縫里還沾著未洗凈的暗紅血跡,"這'見血封喉'遇水即溶,無色無味。只需半匙入湯......"他故意拖長尾音,蒼老的嗓音里浸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
"我怎能親手......"孫權踉蹌后退,后腰重重撞上案幾。竹簡轟然墜落,青銅燭臺傾倒在地,火苗瞬間舔舐著散落的文書。跳躍的火光中,張的影子在帳幕上扭曲成猙獰的惡鬼形狀,隨著火勢明滅張牙舞爪。
老人卻步步緊逼,骨節嶙峋的手指如鐵鉗般扣住孫權手腕。"若非公子親手侍奉,以孫策的機警,怎會放心飲下?"他湊近時,腐臭的氣息噴在孫權臉上,"呂蒙、呂岱接應遲緩,薛綜語支吾......這些異樣,他心中恐怕早有戒備。"張突然壓低聲音,渾濁的眼珠里泛起血絲,"唯有至親遞上的湯藥,才能讓他放下防備。"
帳外傳來甲胄摩擦的輕響,持戈而立的黑影在月光下投下森然輪廓。張陰森的目光掃過帳簾,指甲深深掐進孫權皮肉:"唯有公子投下這份'投名狀',我們才敢將身家性命托付。否則......"他突然扯開嘴角,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待我等除去孫策,公子若翻臉不認人――"
帳內燭火突然暴漲,將孫權扭曲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張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纏在他身上,老人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我......我答應。"孫權的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但我要你們發誓,只殺孫策一人,不得牽連孫家其他人!"
"二公子放心!"張重重一拍胸脯,蒼老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我等以全族性命擔保!"話音未落,他猛地掀開帳簾,凜冽的夜風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呂蒙、呂岱、全琮、薛綜等將領魚貫而入,甲胄相撞的聲響在寂靜的營帳里格外刺耳。他們單膝跪地,低沉而整齊的聲音在帳內回蕩:"拜見主公!"
孫權望著眼前跪倒的眾人,心跳陡然加快。搖曳的燭光下,將領們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有敬畏,有算計,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他忽然感覺喉頭發緊,一種陌生而熾熱的感覺在胸腔中翻涌。權力,原來就是這般滋味。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微微顫抖。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登上高位,俯瞰江東大地的模樣。而兄長的面容,卻在這熾熱的權欲中漸漸模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