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回到家已是深夜。
夜幕漆黑一片,月亮被高聳的樓層遮住了,一顆星子也無。
她推開門,鑰匙還掛在門鎖上,叮鈴作響,率先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
空氣中有股潮濕的味道,卻并是由于長期不見陽光的潮濕。而是像沙灘上刮起的一陣海風,攜卷著咸腥的海風與粗糲的沙石,聞起來讓人心里不大舒服。
她垂下目光,細致地觀察泛潮的地板。
白色、潔凈、能倒映出人影的瓷磚邊緣有青色的痕跡,濕苔蘚像蛛網一般攀爬、蔓延。墻角有水泡過的印跡,略微發灰,散發著濕漉漉的氣息。
冷風挾著寒意而過,她眼皮一跳,身后的門忽然砰地一聲關上了。
她下意識地轉頭望去,脖頸到肩膀的線條繃得很緊,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轉了半個圈,突然間僵在墻壁的一側,一動不動了。
一只蒼白、濕漉漉的手臂從身后伸過來,輕而易舉地穿過她胳膊與腰側的縫隙,嚴絲合縫地貼緊腰身的兩側。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冰冷、粘膩的觸手仿佛從記憶里穿越到現實中,輕松就能碾死人類這種微小的生物。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林涵僵硬地低頭,看到那只白得發青的手。
那不像一只活人的手,毫無血色、冷得像冰,卻完美符合人類美學的定義。如果他還活著,這雙漂亮的手應該用來拈花執棋、握筆捏卷,或者在黑白鍵上彈出跳躍的音符。
當他死后,這雙手可以用來殺人。
地板上出現一串濕淋淋的水跡,厲鬼從背后緩緩抵在林涵肩膀上,硌得她微不可察地抽了口氣,額發上的水跡順著他的臉頰滴下,洇濕了她單薄的衣服。
厲鬼低啞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好久不見。”
“林涵。”
她一瞬間好像被定住了,腳下生根似的,不能移動半分。片刻之后,程淮感受到懷中瘦削的身體小幅度地發起抖來。
他彎起嘴角,揚起一片冰冷的嘲意,“害怕我?”m.biqikμ.nět
“也對——你當然應該害怕我。”他緩緩地說。
程淮的手指緩慢移動到她的臉頰處,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肉,脆弱的皮囊下是奔涌的血管。
這厲鬼心中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掌握一個人的生命是如此輕易的事情。
只要手指微微下移,就能觸到她脖頸處的大動脈,心臟正帶動著它強有力地跳動,血管下是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再輕輕一使勁,便會有灼熱、鮮紅的血液迸濺開來,就像殺死一頭活潑好動的羊羔。δ.Ъiqiku.nēt
再等等。他按捺住內噴薄的沖動。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飛揚的思緒與躁動的血管頃刻間戛然而止。
林涵的手心輕輕貼在了他冰冷的手背處。她有著一雙天生用來撥弄樂器的手,手心灼熱,有著活人的觸感。
他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感覺,略微失神片刻,聽見她嘆息似的語氣,“我等你好久了。”
這句話中有某種很輕的悲傷。
程淮聽清楚了,這其中蘊含的情緒直直地穿過厲鬼凍裂的心神,在他早已冰封萬里的內心輕巧地敲出一道細細的縫隙,隱藏不住的不甘和酸澀悄然冒出頭來。
他臉上的表情應該是空白了片刻,近乎茫然地問了一句:“……什么?”
林涵在這時回過頭來,轉身時額頭輕輕擦過他的嘴唇,抬手拭去他順著額發滑落在臉頰上的水痕,聲音好似風一吹就碎了,“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