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出現在這里。
林涵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江明是個老實本分的勤快人,肚子里沒什么墨水,卻很能吃苦耐勞。
他不會說什么溜須拍馬的話,大多數時間總是沉默寡的,跟林涵接觸的次數一只手能數得上來。
在程淮少數有印象的記憶里,江明總是恪盡職守一個司機的本分,安靜地看路,或者緊盯方向盤,偶爾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是扎著兩個羊角辮、笑得可愛的小女孩。
去工作室接林涵的時候,車停在樓下,她上車時會習慣性地朝司機頷首,叫一聲“江叔”。
江明這時候才會從走神中回過頭來,低低應上一聲,也不跟旁的人有什么眼神交匯,繼續默不作聲地開車。
程淮想不出他們能有什么聯系。
除了交易。
那天晚上剎車失靈,車沖向高架橋的那一刻,這位年逾五十、不愛說話、在車上度過半輩子的男人突然沒忍住情緒。
爆炸聲在身后響起,灼人的火焰近在眼前,他從后視鏡里看向程淮,高聲痛哭起來:“叔對不住你……”
著火的車掉進了海里,刺耳的爆炸聲漸漸遠去,耳膜一陣一陣的疼。
軀體沉入海底,一個含著怨恨與戾氣的亡魂從海底升起。
不久前發生過的事情就在眼前,那天林涵的意識在酒糟里泡了個透。她不清醒卻又痛苦,流著淚將“對不起”和“我愛你”這兩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了個遍。
他近乎恍然地想:“原來你們是真的對不起我。”
程淮忽然想起窒息的感覺。
他好像又回到那天,喉嚨里是呼之不去的血腥氣,耳朵針扎一樣地疼——應該是流血了,海水的轟隆聲忽遠忽近,咸腥的液體涌入鼻腔、喉管。
他被牢牢地困在車里,一只腿已經斷了。浮力將他往上拽,車頂卻沉甸甸地壓著他下沉,燃燒的汽油被海水澆滅,有股奇異的味道。ъiqiku.
可他已經不大聞得到了。
左手承受了沖擊力,被撞得骨折了,戒指還牢牢地卡在無名指上,指節搓破了皮,卻沒有什么疼痛的感覺。ъiqiku.
他將右手墊下去,緩緩拖著左手上移。
冰冷的戒指貼在了心臟處,低溫讓他的觸覺變得不靈敏。
可在感受到這物體的一瞬間,他依舊難以抑制地打了個哆嗦,發自本能一樣,無聲地叫了一聲“姐姐”。
可姐姐想要殺他。
陰霾一點一點蠶食掉如洗的天空,程淮回過神來,轉身往外走去。
江清秋眼尖,率先注意到他的舉動,內心莫名涌現出一股沒來由的恐懼,行動比理智反應得快,大喊一聲:“你去哪?”
話一脫口她才發現自己的音調高得異常,最后一個字已經破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