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朝著牧羊人走來。
時隔二十五年,來自死亡之海的祖父與孫女再次相見。
午后燦爛的陽光下,牧羊人微微瞇起了眼。
牧羊人:“你長大了很多。”
夜鶯:“你卻變老了很多。”
牧羊人的嘴角抽動著,露出了一個如同笑容的扭曲表情。
牧羊人:“真是刻薄。”
夜鶯:“刻薄總好過愚蠢。你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的幸運。”
這下,牧羊人是真的笑了,那是一個嘲諷至極的笑容。
牧羊人:“我可沒看出自己哪里幸運。”
夜鶯:“明知道在做一件罪無可恕的錯事,最后關頭竟然有人來阻止你,這難道不是一種幸運嗎?”
牧羊人沉默了片刻,冷冷道:“看到你,我就覺得不如一錯到底。”
夜鶯哈了一聲:“懦夫。”
牧羊人:“……!”
夜鶯:“你那靠著別人的規勸才積攢起來的一丁點勇氣,被嘲諷兩句就喪盡了嗎?”
眼看著聊天的氣氛越來越糟糕,原本已經來到寧舟身邊準備做個旁聽觀眾的齊樂人,不得不折返。m.biqikμ.nět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而且是正確的選擇,足夠了。”齊樂人勸慰夜鶯,“你們之間的恩怨,到此為止。牧羊人,把領域的信物交給夜鶯吧。”
劍拔弩張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些許……但也只是些許。
在齊樂人看來,兩個同為死亡本源的人,移交領域的過程應該非常簡單才是。
然而……
“這個領域,沒有你理解的那種信物。”牧羊人突然道。
麻煩來了。
齊樂人絲毫不意外,他甚至沒有嘆氣,只是平靜地問道:“你說‘沒有我理解的那種信物’,也就是說,還是存在信物這樣的東西咯?”
牧羊人笑了笑,他直視著夜鶯。
“這顆跳動的心臟,就是這個領域的信物。來吧,奪走它吧,只要你伸出手,這很容易,不是嗎?”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對自己唯一在世的血親說道。
昔日死亡本源的領域主,將自己的心臟作為了信物。
夜鶯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他:“你以為,我會猶豫嗎?”
牧羊人扯了扯嘴角:“你當然不會。因為你仇恨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恨意。夜鶯的父親、母親,她昔日與寧宇的同伴們,全都葬送于牧羊人愚昧的忠誠之中。這不分是非對錯的愚忠,才是最大的惡。
比起那高懸于死亡之海的神明,她更恨的,是祂的牧羊人。
夜鶯用沉默的殺意代替了回答。
死亡魔女伸出了手,在她有力的胳膊貫穿牧羊人的心臟前,她回過了頭,看向遠處那站在齊樂人身邊的小小,她瞪大了雙眼,吃驚地看著這血親相殘的一幕。
一瞬間的猶豫后,黑色的死亡之幕降下,隔開了夜鶯與小小。
“夜鶯!”小小上前一步,擔憂地叫道。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齊樂人說道:“沒事的,這是他們家族的恩怨,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為什么?為什么夜鶯要殺她的祖父?”小小不解地問道。
“她沒告訴你嗎?”齊樂人納悶,她還以為夜鶯會打一下預防針,“那大概是沒來得及……”
說著,齊樂人回過頭看寧舟,無奈地笑了笑。
要怪就怪某人飛得太快了吧。
寧舟沒明白齊樂人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決定回頭再問。“等一切結束后,讓她自己告訴你吧。那是一段很長的恩怨了。”齊樂人對小小說道,“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相信你的愛人,她會需要你的支持的。”
小小微微張著嘴,她遲疑著,點了點頭。
她很想問,這是老師的切身經驗嗎?因為他說話的時候分明在看寧舟先生……她的老師不但給她傳授戰斗經驗,還給她傳授感情經驗!
司凜撇了撇嘴,端著屬于自己的那杯白咖啡抿了一口,目光投向了那垂落天際的死亡之幕。
死亡之幕中。
漆黑的帷幕分隔了里外兩個世界。在這幕簾之中,死亡魔女從血親的胸膛間,挖出了他的心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好像她籌謀著這一刻,已經演練過無數次。
只是那在她手中跳動的心臟,卻有著不同尋常的觸感。
夜鶯皺著眉,右手從牧羊人的胸口中伸出,被她握在手中的,不是一顆跳動的心臟,而是一灘發爛的淤泥。在這“淤泥”之中,無數個孔洞冒出原油一般的黑色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劇烈的腥臭味。
牧羊人睜著雙眼,看著自己的心。
他嘆息了一聲:“原來,千瘡百孔的心是這個模樣啊……”
難怪,它會疼。
那蒼老的身軀還沒倒下,因為生命還沒從他的軀體中流盡,可他已經無力再做任何事,哪怕閉上眼,都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