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公緩步離去,背影透出幾分老邁,臨到前頭時,悄悄回頭看了眼。
他的目光先是看向皇后那處,緊跟著視線又轉而落到通向里頭上官玥和已沒了手腳的喬家老奴關押處的小道入口。
兩三瞬后,收回目光,快步離去。
在李國公到了家中祠堂時,自宮城而來的蕭璟等人,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蕭璟神色凝重,思量著如今的情形。
按著皇帝的說法,云喬等人就在李國公府。
前任李國公效命先帝,少年從戎。
先帝并非如今圣上這般沒有手段,對李國公一貫是防備警惕。
也不是沒有動過狡兔死走狗烹的心思,卻偏偏始終拔不掉李國公,反而眼看著后面那些年李國公勢力幾不可抑。
及至當今圣上繼位那年,李國公甚至已然能左右皇位廢立。
這樣的權臣,自然不可能沒有不臣之心,也絕不是個干凈簡單的忠臣。
李國公府早有反心,無非是當年李夫人身死,那李國公到底英雄遲暮,沒了一爭天下的野心,落得個草草而去的下場。
可即便如此,他當年的勢力被喬昀繼承后,也成了當今圣上的心腹大患。
這樣的一個人,對他在京城的府邸,自然是頗費心思的布坊。
李國公是個梟雄,也頗有野心。
喬昀相比較李國公倒是對皇室忠心耿耿,尤其是對蕭璟這個得他授業,讓他極為滿意的皇子。
故而,喬昀當年,是曾對蕭璟提及過京中李國公府之事的。
李國公府地下別有洞天,乃是昔年李國公耗費十年暗中所建,其中詭譎機關不計其數,除李家的人外皆不知其中機關,硬闖者十有八九是萬箭穿心。
地下諸多要緊暗道四通八達,更是只有李家血脈才能打開。
如今李國公故去多年,多數布置原本應當是早已廢棄。
可若是由明寧啟動,只怕是其中危險也不比當年的機關布置少上多少。
而云喬和母后,尚在她手中,應當也就在這李國公府的底下。
若是硬闖,觸動機關,或是在外毀了李國公府地下的布置,怕是云喬等人會有性命之憂。
可若是不硬闖,如何才能開了李國公的機關暗道呢?
明寧的作風,自然沒有什么能讓她主動開暗道。
而能知道李國公暗道機關的人,除了明寧,也就是只剩現任的李國公了。
偏偏那位李國公和明寧的生母李嫣極為親厚,待姐姐女兒的看重甚至超過自己的兒子。
只要明寧是李嫣的女兒一天,如今這位李國公怕是就算滿門被殺身首異處也不可能背叛明寧。
既如此,如何,才能開了那暗道呢?
蕭璟臉色沉凝,卻不得結果。
他思量著如今的種種,尤其是皇帝此番和明寧從宮中帶出云喬和母后的事,思緒飄遠,憶起當年西北一戰。
他腦中銀針已拔,當年的記憶悉數回來,許多從前連帶著模糊的事,如今也能清楚記起。
當年西北之戰,喬昀書房的軍機布防圖被竊,探子將其臨摹了一份,送往漠北,害得那一戰西北死傷無數。
喬昀懷疑是妻子李嫣所為。
且曾聽女兒說起妻子帶著女兒去書房找過他,因沒有見到他,妻子大怒發瘋,鬧得好生厲害。
后來,喬昀對李嫣拔劍相向。
李嫣死在了他劍下,喬昀硬撐著維持西北局勢,不久后以身殉國。
……
原本,事情是這樣的。
可明寧和皇帝能合作從宮中帶出云喬和皇后這事,卻讓蕭璟敏銳地意識到不對。
書房……
喬昀的書房……
喬昀的夫人的確是能進他書房的人,也的確是進過他書房,瞧見過軍機布防圖的人。
可是,那時進了喬昀的書房瞧見那張軍機布防圖的,可不只有喬昀的夫人……
還有……他的女兒!
明寧!
隨即,蕭璟又想起這些年母后對明寧的態度。
不對勁,實在是不對勁。
李嫣是母后昔年舊友,她沒理由不喜歡這個舊時友人生的女兒。
除非……除非這個舊友的女兒做過什么事情,讓她無非把對舊友的感情移情到這舊友的女兒身上!
蕭璟突地勒馬,招來趙琦。
開口問道:“西北動亂,喬昀身死之前,母后在宮中可有得到什么從西北喬家來的消息?”
趙琦蹙眉,回想了下。
那時蕭璟人在西北,趙琦卻是在長安經常往來于中宮為皇后辦事。
那時候,倒的確有件事,讓趙琦印象頗深。
他想了想道:“有。西北喬家送來了封喬昀的信,姑母看后神色很是不對勁,瞧著,竟似……竟似當年小公主身死時一般悲愴,那時李嫣身死的消息早已傳入宮禁,我不知喬昀在信上寫了什么,竟令姑母比得知李嫣身死時更悲傷。聽宮里伺候姑母的人說,那之后姑母連著半月夜半驚夢,總是夢見李嫣,我原以為她這樣掛念李嫣,明寧隨你歸朝之后,應當很是疼愛這個李嫣的女兒,可是我記得姑母第一次見到明寧時,似乎并不疼愛……”
比得知舊友已死更悲愴?
那自然是因為舊友的死因,讓她更痛惜。
若李嫣害了西北軍民,真是確鑿無疑,皇后的性子,不會這樣為她悲傷。
而只會覺得她死得其所。
至于這樣為李嫣痛心,卻不疼愛李嫣的孩子……
只怕是……
蕭璟沒再語,心中已經有數了。
很快,一行人抵達國公府門前。
蕭璟翻身下馬,緊閉多年的公府大門被從外頭撞開,戎裝戰甲的隊伍魚龍而入。
李國公府留下的人手大都布置在地下,這地上的國公府家宅,空的只有尋常奴仆。
奴仆們并非死士,平日只知當差做活,全然不知自家主人府邸背地里做了什么,此刻慌張失措,紛紛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