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而來那刻,她也沒有立刻就把陳晉護在身下。
她猶豫過,她遲疑過,她想起那尚在山莊之中,天真爛漫不知世事的女兒,她怕極了她的孩子沒了娘親哭著喊她。
可那箭逼近眼前之時,她還是把陳晉,護在了身下。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東宮深夜的窗臺上,他偷偷送進來的那瓶避子藥。
她想起姑蘇荒野里,明月當頭照。
想起她的自私她的利用。
最后,是那個送她回了姑蘇城,坦蕩同她告辭,說此后負劍遠行浪跡天涯的青年。
如果,如果他像蕭璟一樣,對她好,就要她償還,要她給予報酬。
就像蕭璟以為的那樣,在從京城南下的無數個日夜里,對她有冒犯折辱。
云喬當時必定會應下他。
可她會覺得,皮肉交易換女兒下落,從此銀貨兩訖,各不相欠。
偏偏,偏偏陳晉,竟然什么都沒要。
他始終克制,始終退讓。
無數次,她在南下的夜里,感受到過那想要靠近自己,又縮回的手。
誠然,或許如蕭璟從前所,陳晉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君子。
他也有欲望,有色心,有對云喬的渴望和綺念,那被磨的卷邊的畫著少女年歲云喬的畫像,未必不是他后來許多年里,深夜發泄見不得光的存在。
可是,當云喬真的在他眼前,
當他觸手可及夢中人時,
他卻什么都沒做。
頭頂明月,心底漣漪,自然值得他珍而重之。
她在他心里,從來都是十三歲滿臉嬌氣跳下馬車的云家小姐。
那時年少匆匆一眼,只覺該是觀音座下的小女娃,癡癡瞧了好久。
一晃不知多少載,即便她嫁過人,生過孩子,在世人眼中是婚內失貞不潔的存在。
可在陳晉心里,她永遠,永遠,都是他少年時瞧見的,觀音座下的神女。
她該高坐蓮臺,她該美麗無憂。
而不是被人拉進齷齪的人間里,流不盡苦與淚。
而現在,神女以身擋箭,把他護在了懷里。
陳晉手上,她的血,和他手上原本的血污泥漿纏在一起,讓他癡愣著,似是什么都忘了。
“云喬……”他喊了她的名字。
不是小姐,不是云姑娘,不是娘娘。
是她的名字。
是他從少年時就喜歡的,那個少女的名字。
云喬蹙眉應他,手壓在他肩頭的力道,隨著她氣息的微弱,一點點消失。
她平生只對陳晉做過這樣虧心的利用事,偏偏陳晉,是這樣對她毫無所圖的人,有時候她想,若是他圖些什么就好了。
也不會讓她哪怕去死,都還是覺得對不起他。
“陳晉,對不起,我……我沒救出你……”
背脊上那箭矢,射穿了她一側肩胛骨,云喬疼得面色慘白,氣息奄奄,對陳晉說著話。
話音漸小,那壓在他肩膀的手,也脫落墜地。
砰的一聲,砸在馬車上。
陳晉慌亂無措,抱著人紅透了眼。
抬眸看向馬車外,那已經翻身下馬,疾步到了車駕前的太子殿下。
他手里仍握著弓箭,人卻僵立在車駕前。
面色怔愣,目光瞧著那后心大片血跡的云喬,面色慘白。
而后步伐踉蹌的就要往馬車里闖。
這般模樣,哪里是方才說的那,讓旁人要殺就殺的毫不在乎。
若真絲毫不在乎,人死了就死了,他慌成這樣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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