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司馬敦臉上噴濺。
噴紅了半張臉。
半個胸膛。
半邊身子。
他就那么兀然杵著,扼在手里是來不及收回的刀鞘。
刀鞘微微發抖。
扼住刀鞘的手青筋暴突。
趙媼白珠等人皆怔愣著,鄭姬董姬就要出手的暗器已在掌心露出了半邊,驀地止住步子,將暗器收了回去。
頓住的步子將雨水踩出一串串的水珠,似晶石,似珠玉,泛著清冷冷的光澤,須臾落回,又蕩起一圈圈細密的漣漪。
血和著雨一同噴濺揚灑,南平也許知道自己只有一刀斃命的機會,因此必用盡了余生所有的力氣吧。
在這朦朧的雨幕里能依稀瞧見南平唇邊含著悲愴的笑,那些原本的白漿被雨水沖刷得干凈,便愈發顯出通身淤青和紅痕的鮮明來了。
死在生養她的地方,也好,也好過做個孤魂野鬼。
雨在青灰色的蒼穹里越下越大,一地的積水在南平身下高高地濺起,濺起一片高高的水花。
撲通一聲,是趙氏的絕響。
眾人皆驚愕杵著,唯鄭姬上前查看,試探了鼻息,又把了脈象,回來稟道,“娘娘,死了。”
死了。
趙氏姊妹自懷王五年從長平跟來,直到懷王六年的五年于晉陽宗廟露出獠牙,至今也不過才一月半余,不足兩月,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阿磐心里并沒有對南平的嘲諷和鄙夷,南平是勁敵,不過是輸了。
人這一生,不管活成什么模樣,最后也都不過是兩個字——死了。
撫時感事,怎不令人唏噓呢。
鄭姬又道,“奴適才為趙氏把脈,發現趙氏已經有了。”
有了,是說南平已經有了身孕。
只是自平魏侯府那夜始,這一月來,前來后小殿的恩客不知其數,也就不知她腹中的到底是誰的孩子。
眾人這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面面相覷,“竟有了孩子?”
因而也就忍不住竊竊議道,“天爺,不知是誰的。”
“實在丟人。”
“她自己可知道?”
“聽說一旦有了身孕,自己是有反應的。”
那么南平自己便是知道的吧。
不管是誰的,終究不是昭王的。
趙媼慨嘆,“娘娘總是心善,最后還給她留了體面。”
這青灰色的蒼穹里,晉宮遠遠近近的樓臺廊廡錯落有致,那么真實地矗立著,在七月初的云霧中卻又顯得十分縹緲。
阿磐嘆道,“她不過是選錯了路,該受的罰也都受了,已是必死的人了,就叫她痛痛快快地走吧。”
這是王后的氣度。
這樣的氣度在上位者中原本十分難得。
這等級森嚴的宮闕之中,誰沒有走錯路的時候,若一朝行差錯步,馬失前蹄,誰不想要這樣一個寬厚能容人的主人呢?
君王收服天下的民心,王后亦一樣要收服后宮的人心。
都是一樣的道理。
廊下跟隨的都是受命前來侍奉的宮婢,不管是鄭姬董姬,還是白珠青薔,她們物傷其類,無不深深垂首屈膝。
趙氏的身子還在雨中澆著,血水在身子底下淌著,那張再不會明媚嬌笑的臉漸漸地慘白,慘白地沒有一絲血色了。
鄭姬問,“娘娘,趙氏的尸首,該如何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