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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為主人死,我心甘情愿

      但那強硬的人聽了蕭延年這樣溫柔的一聲喚,心都軟了,眼淚唰地一滾,到底是放下了刀,也松開了手,“主人......”

      雜亂的腳步聲正往樓上沖來,鎧甲與兵器摩擦出叫人頭皮發麻的聲響,范存孝護著蕭延年往外沖去,陸商臨走前嘆了一聲。

      她說,“師妹啊,真羨慕你啊!下輩子,我也想......想做一回,主人......心里的人啊......”

      說得阿磐心頭一酸。

      這亂世里的女子,尊貴也好,低賤也罷,生在高門也好,活在山野也罷,命好的做個閨閣千金,命壞的于刀尖舔血。

      誰又真正地快活呢?

      便是那金枝玉葉的公主,如今不也飄泊在異鄉嗎?

      南平公主還昏著,宜公主已經醒來,那年幼的公主見了一地的尸首和血污,忍不住大聲尖叫,尖叫著抱頭往外跑,“啊——死人啦——死人啦——”

      地上的都是她來時的同伴,如今一睜眼全都成了僵直的尸骨,連滾帶爬,跌跌撞撞,愈發尖叫得不能停止,“啊!救命!救命!救命啊——”

      這門外的廊下已經布滿了人,個個在門口挎刀立著。

      那些入夜歡好的將軍們,哪還有一點兒酒色之氣吶。

      要走的人已從闌干翻了下去,然而驛站大門緊關,外頭早已是天羅地網了。

      屋檐墻頭,黑壓壓的伏滿了人。

      那月光與火色之下泛著白光的箭鏃和刀劍,密密麻麻,插翅難逃。

      謝玄就負手立在對面二樓廊上,月色披了他一身,那青松般挺直的身子無一絲晃動,居高臨下,鋒芒銳不可當。

      他等待刀鋒已久。

      等待此刻已久。

      馬車里的話還猶在耳邊,“早該殺他。”

      那人說起此話的時候神色晦暗,沉頓陰郁,那雙按在車輿的手青筋暴突,骨節發白。

      早該殺他。只想殺他。

      深惡痛嫉,恨之入骨。

      因而沒有多余的廢話。

      他沖樓下的人笑,那指節修長的手抬起,他說,“放箭。”

      聲音不高,然那上位者的壓迫與威懾拔地參天,乍然迸射。

      一旁立時有人揚手,高聲命道,“放箭!”

      屋檐墻頭,張弓拉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她看見蕭延年回眸轉身,那其中眸光復雜,有萬般變化。

      看得她心碎神傷。

      兀然想起了南國的芭蕉,想起月色里的稻田,想起有人哀哀嘆息,“還是靈壽好啊。”

      想起有人愴然一聲,“再也沒有懷王了。”

      想起有人扼腕長嘆,“死便死了,死也罷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那一聲令下之后便是萬箭齊發,如那南國的雨,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破風而來,鋪天蓋地地降下。

      她望著蕭延年,用他教過的唇語說話,“主人,回靈壽吧。”

      她看見蕭延年慘然一笑。

      她看見陸商撲了過去,死死地擋住了蕭延年,“主人!”

      霍然一下就被射成了刺猬。

      她聽見陸商斷斷續續地說話,一張嘴全都是血,“為主......主人死,阿商......心......”

      話已經說不出來一句,可仍舊沖著她的主人笑。

      阿磐極少看見陸商笑。

      不知道陸商笑起來的時候,也這樣好看。

      她笑得凄艷。

      也死得安寧。

      他們為自己的主人,甘冒虎口而來,不避湯火而戰。

      她看見范存孝攙住了刺猬一樣的陸商,頃刻之間也渾身是箭,“師......師妹!”

      阿磐的眼淚唰地一下滾了下來。

      扔了她假死藥的人,死了。

      給了她假死藥的人,也死了。

      他們周身被射穿了無數的血窟窿,任哪一個血窟窿都汩汩往外冒著血花。

      屋檐墻頭的羽箭還在劈頭蓋臉地放,黑衣侍者全都擋在他們的主人面前,箭鏃與刀劍相撞,撞出了錚然凜冽的響,也撞出四濺的火星子。

      血肉之軀可能擋得住那尖利的兵器?

      不能。

      因而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黑衣侍者就如一堵長城,一排排擋著,護著,也一排排全都轟然倒了下去。

      阿磐不知道自己的眼淚為什么抑制不住地往外淌,那一雙眸子里波濤洶涌,滾滾奔出,決堤而下。

      可到底不敢放聲大哭,也不敢開口求謝玄。

      不敢。

      也不能。

      人就定定地立在那里,周遭的一切全都聽不見,那淚眼朦朧里,只看得見那漫天箭雨里的人。

      她不是鐵石心腸,她有血有肉,她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為師為兄的人在眼前死去,而吝嗇的一滴眼淚也不肯流。

      那是從前給過她一命的人啊。

      那是中山人的君王。

      他的人都死了之后,他也就死了。

      再不會有人赴湯蹈火,擋在他身前。

      謝硯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樓下的人一身血泊,他在那漸漸熄去的火光里沖她笑,發絲凌亂,雙臂展開,闔上了眸子。

      那清瘦的身軀在懷王五年的夜風里立著,立于他死去的人馬之中。

      那寬大的袍袖在風里鼓蕩,鼓蕩出慘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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