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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殺了他

      m他喜歡凝脂色。

      寬袍大帶,薄薄的兩層,山風一吹,像個超然物外的謫仙。

      被宗廟社稷壓得翻不了身的蕭延年與謫仙可有一點兒的關系?

      沒有。

      連那張看起來神清骨秀的臉都寫滿了野心和權欲。

      他正是因了做不到無欲無求,因而益發就想要做一個不問世事的圣人。

      著芒鞋持竹杖,做個閑云野鶴。

      他喜歡芭蕉,也愛騎水牛,他戴草帽,還學會了用野豆莢吹口哨。

      他不喜歡纏綿的雨,不下雨的時候就要曬太陽,要上山打獵,還要下水泛舟,泛舟的時候能在荷塘里能躺上大半天。

      他喜歡青梅酒,愛吃南國稻田里的河蟹,還愛吃靈壽的炸肉丸子。

      他閑著無事喜歡動手,會與他的人一起在那深山柴院里做木馬和搖床。

      他還想要看開春的蕓薹,聽說漫山遍野明黃黃的一片,十分好看。

      他還沒有吃到她做的蜜餌和餃子,派出去買北國面粉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記得在那蘭草堆上,他說,“阿磐,我悔了。”

      這一夜的蕭延年,定然也是悔了吧。

      恍然想起有一次問他,“主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那時那人那眸中水光盈盈,只有一聲哀哀切切的嘆,“一個亡國奴。”

      唉,亡國奴啊。

      如今那似謫仙一樣寬大的袍袖染透了千機門人的血,染得通紅一片,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還不曾熄滅的火光在那張濺滿血漬的臉上恍惚著,跳動著,映出支離破碎的模樣。

      稚子在懷中大聲哭,哭得撕心裂肺。

      她與稚子一樣,一樣地無聲痛哭。

      眼淚嘩嘩地掉,一串串地往稚子身上落。

      她不知該怎么哄孩子,也不知該怎么哄自己,渾身繃著,渾身都在戰栗,發抖,待到站不穩的時候,便扶著欄桿跪坐了下去。

      捂住稚子圓滾滾的腦袋,遮住他的眼睛和耳朵。

      這世道血腥骯臟,這樣的世道就該毀滅,毀于天火,毀于地動,抑或就毀于一場浩劫,一場兵禍。

      何必要孩子來跟著一起受罪啊。

      她低聲地哭,也低聲地哄,“阿硯啊,不哭了........不哭了.........母親在呢........母親在呢......”

      自古以來,都用“母親在”來哄孩子,可在這樣的亂世里,母親在,到底有什么用呢?

      孩子照樣哭。

      趙媼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一來就要去接謝硯。

      阿磐不肯松手,她和孩子相依為命,沒有孩子,她不知道眼下該怎么辦。

      她怕一松手,就會用這雙手去抱住魏王父的腿,怕一松手,就會開口求她不該求的。

      因而不肯松手,不肯。

      趙媼眼淚汪汪地哄,“我的乖乖啊,不哭了啊,不哭了,嬤嬤抱,嬤嬤抱........不怕不怕........”

      哄了謝硯,又來哄她,“閨女啊,不看了,聽嬤嬤的,不看了啊.........跟嬤嬤進屋吧........”

      屋檐墻頭的魏武卒又一次張弓拉箭,那吱吱嘎嘎的聲響把人心都揪成一團。

      揪得就像那順著弩箭抵進了腰腹里的衣袍,揪得緊緊的,皺得喘不過氣來。

      捂住心口,強行撐著,也才察覺自己連牙關都在緊緊地咬著。

      心里大聲地喊,不要!不要殺!不要殺他!

      這一夜已經死了太多人,全都堆在了驛站院中,伏尸流血,堆成了高高的小山。

      還有一個人活著。

      而這個人也就要死了。

      她生在中山,長在中山,吃中山的粟米,飲中山的水,臨了了,總得盡盡心,總得送中山懷王一程。

      趙媼的聲音縹緲恍惚,有些聽不真切,“不看了.......孩子要嚇壞了........好閨女........快進屋吧.........快進屋吧........”

      她抱緊謝硯,無聲地說話,“我送送他。”

      魏武卒的箭就要離弦,阿磐的心驟然跳著。

      斂氣屏息,吞聲飲泣。

      真想求一句啊,但求王父大發慈悲。

      卻知道死已是定局,因而不敢有半分妄念。

      魏王父與中山君的修羅場,從三年開始,至懷王五年,這其中的是非恩怨與糾葛,已經說不出個黑白對錯了。

      殺一個人多簡單,到最后,最為難的不過只有阿磐一人。

      魏王父要干什么,便去干什么,她沒有什么要埋怨和苛責的。

      只盼著樓下的人死就死得痛快一些,不必再受那千鈞萬擔的苦,從此魂歸故里,回他的中山靈壽。

      若不能,那就化為山間的一縷清風,去真正地做個閑云野鶴。

      那倒是最好的。

      可。

      可月色里的魏王父緩緩抬起了手。

      在那鋪天蓋地的羽箭離弦之前,那白皙修長的指尖就好似那執筆的判官,他抬起了手來,墻頭張弓拉弦的聲響戛然而止,頓時收了回去。

      那被人攥住了的心口驀地一松,整個人霍然緩過了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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