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往前走一步,嗤笑一聲道:“你的這點委屈,在我眼里看,也就算個屁。天下可憐之人何其多,比你慘千倍萬倍大有人在,也不見誰能下如此狠手。而你因這點心思,我是蠢人,我逾越,我該死,你便可以處置我?下斷子絕孫的藥?”
“藥不是我下的,我并沒害你。”
“可也同你難逃干系!”香蘭昂然瞪著姜曦云,“‘死貧道不死道友’?這樣的話居然是‘天性淳厚’的姜五姑娘說出來的,原我本以為你不過是個行事功利,處事圓滑之輩,‘逢人只說三分話,不曾全拋一片心’,至多不夠厚誠,如今我才知你根本不配‘天性淳厚’這四個字。你為了一己之利,從中挑唆,幕后順水推舟,縱容乃姐下藥,事后又抓乖賣俏裝無辜可憐,其行徑比姜四姐更令人惡心。善良?呸!你一手設了這等陰險惡毒之計還毫無愧疚,理直氣壯,尋諸多理由踩著他人血淚,不過為了自私自利!可你仍覺著自己無辜,尚留著我一條命,便是你的仁厚純善,故而你今日害了人,日后仍可以在自己腦門戳上‘天性淳厚’‘光風霽月’的大印!”
香蘭每說一句便往前逼近一部,姜曦云聽了這話,淚眼朦朧中竟手足無措,連連后退。
卻聽見姜母嘶啞著嗓音厲聲道:“我的——孫女,有什么錯?”香蘭轉過頭,只見姜母渾身亂顫,歪在椅上,“她不使雷霆萬鈞的手段,難不成日后容你爬到她頭上作威作福?她將來如何服眾!”
香蘭眼神朝姜母掃去:“管束立威的手段千千萬,偏她用得是最陰狠的。”她冷笑,走到姜母面前,居高臨下,微微俯下身子,緩緩道:“若干年前,吏部有一官吏,幾個屬下不服管束又頗有靠山,此人不以光明磊落手段行權管束,反而面上與屬下交好,卻私下巧計縱容屬下生事闖禍,終引來上峰大怒,那幾名下屬被貶丟官,家破人亡,其中一人兩月后死在發配途中,事后此官吏全身而退,繼續頂著‘名士風范’‘仁厚君子’的好名聲,如斯手段與姜五姑娘如出一轍。后,首輔沈公知曉內幕,長嘆一聲‘有才無德,此人不誠,此人不可交也’,故而不喜,故此官五年未得重用,直至沈公長逝,方才手段百出,平步青云……這人便是您姜老太太長子,姜學范。”
姜母大驚,一雙眼直直朝香蘭瞪來。
香蘭直起身道:“有道是‘風行草偃,上行下效’,原來你長子這般,你孫女這般,都是姜老太太教的。姜老太太,人人皆道你面冷心慈,一心向佛,常以光明磊落處事已自居,貴眷中聲譽頗高,說起別家姐品格,亦侃侃而談,可輪到自己頭上,卻巴不得自己孫女下手狠絕,精明算計,哪怕罔顧良心也半分虧不要吃,自私自利,只要自己舒坦,便可以踩著別人血淚,這可是你們姜家的家教?”香蘭看著那滿臉褶皺的頹喪老婦,心里忽覺得可憐可悲,她伸手摸了摸姜母衣襟上別著的那串精美鏤雕羅漢的菩提十八子佛珠,道:“可憐,可憐,你信佛幾十年,卻不知慈悲。”
香蘭說完這番話,直起身與姜曦云四目相對,她忽舉起那盅藥一飲而盡,姜曦云目瞪口呆,卻見香蘭用袖子拭了拭嘴角,盯著她雙目,輕聲嘆道:“這只是滋陰補氣的湯水罷了,我不屑于做這陰狠惡毒之事。可是你瞧瞧,一碗假湯藥,卻逼出這樣多的真心話。”筆趣庫
姜曦云登時怔住,眼神不由癡癡迷迷的。
香蘭渾身上下已被汗濕透,用盡氣力,道:“我已至此,請太太、大爺出來罷。”罷再難出聲,再掩不住頹勢,身子一歪便靠在湘妃榻上。
林錦樓一個箭步出來臥房后的隔間里沖出,把香蘭拉到懷內,橫抱起放到床上,只見香蘭渾身是汗,臉色愈發壞了,急得口中嚷道:“快請太醫!請太醫來!”
姜家祖孫大吃一驚,又見秦氏協同另一年輕男子從隔間內走出,那男子正是姜尚先!
秦氏眼眶通紅,似是哭過了,容色卻冷若冰霜道:“方才香蘭遣丫鬟來請我,說大爺在外面問話,終究問不下去,她要同姨老太太和曦姑娘私下相談,請我和樓哥兒在隔間內密聽,后來你們家大哥兒硬要往內闖,索性也讓廝請來當個見證。想不到竟聽見這些。”
姜尚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方才他在隔間內被廝捆了手腳,塞住了嘴,想出聲都不能。他抬頭看著祖母和妹妹,目光閃動,情緒復雜,終又低下頭。
香蘭在床上喚道:“太太!太太!”
秦氏湊上前,問道:“何事?”
林錦樓亦握住香蘭的手問:“你身上哪兒不妥?”
香蘭卻不看林錦樓,只看著秦氏道:“太太,太太,我是真心實意這樣說,今日我請大家來親眼瞧我同姜五姑娘撕破臉面,勢同水火,皆因我不過是個的妾,林姜兩家已請了官媒,婚事勢在必行,倘若太太念著我往日的一點好處,未免我后無立錐之地,還請放我出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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