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譚氏無意間窺得私密之事,魂魄已飛,心神皆蕩,退出暢春堂,拐過一道穿堂,腿一軟便坐在一處石凳上,不由雙頰緋紅,想入非非。卻不妨瞧見有個男子在穿堂口探頭,一見了譚氏,縮頭就跑。譚氏一驚,站起來喝道:“誰在那兒!”提了裙子便追出去。筆趣庫
那男子慌里慌張不知往哪兒躲,倒也伶俐,越性站住了腳,扭身過來,拱手行禮道:“在下戴蓉,吃多了酒,誤入此處,還請這位奶奶恕罪。”
譚氏定睛一看,只見眼前站著個粉面郎君兒,生得細眉細眼,眼角向上挑著,通直的鼻梁,高腮薄唇,尖尖的下頦,乍一看覺著不過是個尋常白臉兒,可再仔細一瞧,卻十分耐看,尤以渾身上下透著十足風流博浪,面含輕佻,穿著錦衣華服,更襯出兩分富家公子哥兒的瀟灑不羈來。
譚氏皺眉道:“請問閣下是哪一家的?”
戴蓉含笑道:“在下乃劉川劉公子的朋友,家父乃翰林院五品侍讀。今日貴府喜宴,劉公子邀我過來相幫,方才引表禮入庫,回來時暈頭轉向走錯了路,還請奶奶恕罪了。”罷又是一揖,微微挑起眼往上瞧,見是個頗為整齊的媳婦兒,頭戴掐絲點翠滴珠金釵,鑲八寶的金絲髻,花鈿金簪綴得密實,發髻油亮光潔,耳上垂著寸長的琥珀耳墜子,脖上掛著瓔珞圈,身穿簇新洋紅色百蝶牡丹緞子衫兒,下著芙蓉裙兒,嬌滴滴的銀盆臉兒,水汪汪的含情目,因吃了酒,腮上更添紅艷,容色白凈俏麗,體格高挑風騷,十分標致。戴蓉一見這番形容。便隱隱猜著譚氏身份,他本是那等嘲風弄月的班頭,拾翠尋香的元帥,見譚氏這等俏麗若三春之桃的,身子已酥了半邊,展顏笑道:“這是林二奶奶罷?生這廂有禮了。”深深叉手作了一個揖。
譚氏奇道:“你認得我?”
戴蓉笑吟吟道:“林二奶奶的名號,誰人不曉得呢,二奶奶在閨閣中便有個響亮芳名,都道色色出挑,針線女紅。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又說是個嫦娥樣的貌兒。今兒一見才知傳聞不實,任它外頭夸天花亂墜,可瞧著真人才知竟不及二奶奶萬一。”
譚氏臉上本掛了些怒容,惱戴蓉私闖內宅。可聽了這一贊,那怒氣早鉆入爪哇國去了,更勿論戴蓉還是個美男子,心中更添了七分歡喜,臉上微微含笑道:“那都是外頭的人亂嚼舌頭根子,哪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不由又上下打量了戴蓉一番,見他生得風流倜儻,嘴又甜巧,愈發添了幾分好感。加之方才撞見云雨密會,正是春心怦動,見了個年輕男子,心里愈發澎湃,仗著酒意。臉上不由帶出顏色,光景便有些不堪了。
戴蓉一見譚氏這神情,便知有戲,愈發調笑道:“今兒也是合該你我有緣,否則怎就偏偏趕上我陪著放表禮,既放了禮,又怎就偏偏迷了路,既迷了路,怎又偏偏碰見二奶奶,既碰見了,我轉身走,偏二奶奶又喚住我,你說,這不是緣又是什么?”一面說,一面用眼不住的覷著譚氏,丟丟的送了個眼神過去。
譚氏絕非那等不解風情的木訥之人,見這情形哪還有不明白的。自羨艷冠群芳,壓倒眾人,引得一眾男子愛慕,心內舒坦,再看戴蓉,更覺他俊逸不凡,笑道:“劉大爺是我大伯子的發,你既同劉大爺交好,那自然也是林府的客了,不過先前沒聽過大伯子提起過你,否則今兒個也不至于出質問了,不妥處還請公子見諒。”畢道了個萬福。
戴蓉道:“二奶奶果然同那等門戶女子不同,那些一個個縮手縮腳,唧唧歪歪,口中說是因自己年輕,不敢輕易見人,其實是沒口齒沒眼界,這才羞著避人罷了,二奶奶這樣語爽利,落落大方的,才是正經大家閨秀,豪門貴婦的做派呢。”
戴蓉這一捧,正撞到譚氏癢處,心里便愈發歡喜了,臉上只掛笑道:“戴公子繆贊。既是林家的朋友,也該常上門走動才好。”
戴蓉笑道:“在下也愿常來常往,只是林將軍眼界高,門戶也森嚴。”
譚氏道:“令尊乃翰林院清貴,顯見祖上也是詩書傳家,戴公子必然也是讀圣賢書的,我夫君也是個讀書人,只是身子不好,平時也少見客,他常說自己沒個把一起讀書的文墨之交,戴公子若愿意,便往我們家里去,同我夫君一起讀書可好?”
戴蓉正是求之不得,聽了這話喜得跟什么似的,笑說:“妙極,妙極,生必要登門拜訪。”又作了個揖,起身道:“耽擱久了,在下也該回去了。”說著在譚氏身上又看了好幾回,末了臨去也回頭看了幾遭,方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