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巴魯帶著一隊精銳,護送薛綏與雪姬的車駕前往王陵。
王陵位于赤水城以西三十里外的烏蘭圣山南麓。
背靠圣山,前臨赤水,巨大的石雕狼神像矗立在入口,歷經風沙,蒼涼而肅穆。
神廟是歷代西茲王的安息之所,靈位都供奉其間。
平日里,由忠誠的王室親衛和祭司共同守護,戒備森嚴,尋常人根本無從靠近。
雪姬穿著西茲公主的舊制服飾,腳步虛浮,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一步步踏上那漫長的石階。
越靠近父母的靈位,她身子抖得越是厲害。
直至看到那并排而立的兩個名字,她猛地撲跪下去,額頭重重磕在石板上,失聲痛哭。
“阿父……阿母……阿依努爾回來了……”
“女兒不孝……當年不聽你們的話,貪圖新鮮和玩耍……才落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女兒對不起你們……”
那些破碎的記憶仿若決堤的洪水,沖擊著她本就脆弱的神智。
她哭喊著,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地面,一遍遍地重復著遲來的懺悔和那些壓抑了半生的痛苦。
薛綏跪在一旁,沒有勸阻,任由她宣泄情緒。
眼角余光,不著痕跡地觀察神廟的每一處……
斑駁的壁畫、古老的石柱,陳舊的祭器。
這里藏著什么?
那個暗中傳遞消息,指引她前來神廟的人,意圖何在?
祭拜完畢。
薛綏扶起哭得幾近虛脫的雪姬,去神廟的側殿休息。
守廟的老祭司親自奉上溫水與簡式茶點,恭敬地遞到案前——
隨行的西茲侍衛守在門外,巴魯親自檢查了殿內的門窗、陳設,確認并無異樣,方才對薛綏微微躬身。
“郡主,末將就在門外候著,若有吩咐,隨時喚我。”
薛綏頷首,“有勞將軍。我與母親想說些體己話,還請將軍行個方便,莫讓閑人打擾。”
巴魯躬身應諾,恭敬地退出去,并輕輕帶上了房門。
薛綏這才仔細打量這間側殿。
側殿不大,陳設簡樸,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那一幅巨大的壁畫。
壁畫描繪的是烏蘭圣山的傳說。
重巒疊嶂,云霧繚繞,山間溪流潺潺,點綴著一種星星點點的藍色小花,有小鹿在低頭飲水,形態與昂格描述的“孔雀花”極為相似。
壁畫的另一側,是西茲先民采摘花朵,敬獻狼神的場景。
薛綏心中微微一動。
她示意如意和錦書留意門口的動靜,自己則扶著雪姬在軟墊上坐好。
“阿娘,您看看這壁畫……可有眼熟?小時候,外祖父外祖母來祭祀時,有沒有講過什么圣山的故事?”
雪姬茫然地抬起頭,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望去。
“花……藍色的……圣山……赤水從那里淌下來……不能去……阿父說……危險……”
“不能去哪里?”薛綏輕聲引導。
雪姬指著壁畫,嘴唇翕動,說得斷斷續續。
“不能再往里了……狼神沉睡的地方……不能打擾……會……會觸怒神靈……”
說到這里,她仿佛被某個念頭擊中,忽然激動起來,掙脫薛綏的手,走到墻邊一個不起眼的石質燈座,彎下腰身,手指顫抖地摸索起來。
“在這里……是在這里……”
“盒子……阿母的小盒子……藏起來……有燈的地方……”
她小聲說著,突然用力扳動燈座。
咔嗒!
一聲輕響。
燈座居然打開了。
底部彈出一個小小的暗格。
里面靜靜躺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因年代久遠,木盒表面已經腐朽,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薛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木盒取出。
盒子沒有上鎖,她輕輕掀開盒蓋——
那里有一張壘放整齊的羊皮紙。
紙上繪制的,正是烏蘭圣山的詳細地形圖。
筆觸古拙,其中有一條隱秘的路徑,用特殊的礦物顏料標記著狼頭,指向圣山某個位置。
旁邊還有幾行古老的西茲文注解。
薛綏不精通古西茲文,正蹙眉思索,雪姬便湊過來,用一種近乎做夢般的聲音,念了出來。
“圣山之芯,赤水之源,狼神眠處,忘憂花開。”
忘憂草?
薛綏攥緊那羊皮紙,覺得它有點硌手。
“阿娘,謝謝你……”
雪姬茫然。
薛綏抬頭望向窗外。
烏蘭山脈巍峨連綿,在陰郁的天光下沉默矗立,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