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李桓一心一意,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操持家務,為他打理后宅,學做他喜歡的菜式……可他呢?他心里從來沒有我,便是如今身陷囹圄,他惦記的人,還是你……是你,薛六!”
“而我……從小被教得賢良淑德,事事體面,從不害人……我付出了所有,卻落得個夫君被囚、母親橫死的下場……這難道也是我該得的報應嗎?”
她的聲音絕望、不甘。
仿佛要把滿腔的怨憤,都嘶喊出來。
“我不懂!為什么要這樣?老天爺……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懲罰我……”
薛綏看著她崩潰失態的模樣。
“路是自己選的,怨不得旁人。”
“夠了!”薛慶治突然從靈堂里大步沖出,臉色鐵青,指著薛綏,“你這個狠心的東西!傅氏再怎么不對,也是你的嫡母。你如今說這些風涼話,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更怕的不是你嗎?”薛綏看向他,眼神里是冰冷的嘲諷。
“我天生涼薄,身上流著薛大人的骨血呢。若論狠毒冷漠,也是得了您的真傳。”
薛慶治被她嗆得臉色青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最終只重重地一甩袖子。
“我薛家怎么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父既不父,女何須女?從此你我親緣兩斷,各走各路。”
薛綏說罷,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離去。
身后傳來薛月沉壓抑的哭聲和薛慶治沉重的嘆息……
薛綏腳步未停,徑直出了薛府。
馬車駛離那條熟悉的巷子,她默默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忽然覺得方才的經歷,就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十三年前,她滿身是血地被人拖拽著,從這扇門里趕出去時……
所謂的父女親情、家族血脈,便斷得徹徹底底。
可為何?她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端午后,日頭更毒了些。
天氣燥熱,蟬鳴聒耳,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來。
李肇依舊忙碌,但總會擠出時間陪她用膳,夜里不論多晚,他必定宿在披芳閣,即便再疲累,也要將她攬入懷中溫存片刻。
他對她身上的氣息貪戀至極,仿佛要將人揉進骨血里才肯罷休。
夜里,披芳閣的燭火總比別處滅得要晚一些,偶爾漏出幾聲壓抑的輕喘,在寂靜的宮夜里格外清晰。晨起時,總能瞥見娘娘一身的慵懶嬌媚,而陛下神采奕奕,眉眼間盡顯饜足……
闔宮上下心照不宣,都知道陛下寵極了這一位,恩寵濃烈,從無一夜間斷……
黑十八沒有等來他的“良配”,越發顯出幾分憊懶,終日趴在薛綏腳下吐著舌頭散涼,連靈羽啄它尾巴都懶得抬眼。
小昭和關涯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只等秋涼后辦喜事。為此,錢氏特地從宮外遞了帖子,說要幫著操持嫁妝……
宮里宮外,事事都順著心意……
薛綏有時看著這一切,常常會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這般舒心的日子,她從前想都不敢想。
幾日后,文嘉來看她,二人相約御花園散步。
大梁后宮如今十分清凈。
沒有爭風吃醋,也沒有明爭暗斗……
文嘉看著園中景致,手執團扇,輕輕搖著。
“還是不能原諒薛家人嗎?”
薛綏撥弄著廊下的一盆茉莉,輕笑出聲。
“薛家養我如草芥,我報薛家以陌路,談何原諒?呵……傷口結了痂,不碰不疼,但也不會消失。”
文嘉倏而一嘆:“總要往前看。多念些好的,心里才敞亮。總揪著過去的仇怨不放,自己也不得舒坦,從前我娘便是如此,一生困于舊事,臨到閉眼都帶著遺憾……”
她頓了頓,看向薛綏。
“平安,你要珍惜眼前,過得快活一些。世間男子,總是易許諾,少長情,何況是陛下?眼下情濃自然千好萬好,可日子久了,難免……”
“公主說的是。”薛綏知道文嘉是擔心她,不愿拂了這份好意,微微一笑,摘下一朵花瓣遞給她。
“所以,女子立世,須得有底氣。這底氣,不是娘家給的,也不是夫家給的,是自己掙來的。心中有尺,腳下有路,便不懼風雨變遷。”
文嘉聽得怔然。
在認識薛綏以前,從未有人同她說過這些。
她默然片刻,微微淺笑。
“怪不得陛下待你如珠如寶。平安,你當真是……與眾不同的女子。”
薛綏轉眸看她,挑眉調侃。
“倒是公主你,總一個人,就不想為自己打算打算?我瞧著陸大人看你的眼神,可藏了不少心意……”
文嘉神色微黯,自嘲一笑:“陸大人是君子,君子守分寸、知進退,不會越矩。而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反倒落個自在……”
薛綏含笑點頭,“這般豁達,公主也是奇女子。”
兩人正說著話,錦書突然匆匆跑進來,臉色焦急。
“娘娘,宜園那邊傳來消息……娘子她不太好……”
薛綏心頭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
“說是昨兒夜里摔了一跤,當時未見異常,今晨睡一覺醒來……就似換了個人一般,吵著要回西茲……”錦書語速極快。
“下人們攔不住,管事讓趕緊來稟報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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