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抓緊時間了……
回到宮中,已是午后。
李肇已在披芳閣等著她,換了一身月白常服,墨發束冠,少了朝堂上的威重,倒似一個清貴閑雅的世家公子,風度翩翩。
他正拿著幾根肉條,逗得黑十八不停起立跳躍,圍著他不停地打轉。
黑十八如今被養得油光水滑,膘肥體壯,比剛回上京時更顯兇猛。
因著“護駕有功”,狗子還得了一個“忠勇侯”的綽號,雖是戲稱,內務府卻真真切切地按份例撥給它的肉食俸祿,成了宮里頭一份的御狗。
見到薛綏進來,黑十八嗷嗚一聲,甩著尾巴便撲過來,親熱地蹭她的裙角。
“回來了?”李肇將肉條丟給來福,拿巾子擦了擦手,伸手將薛綏攬近,低頭嗅她發間。
“飲宴了?身上有點酒氣。”
“你怎么比狗鼻子還靈?”薛綏笑嗔,語氣帶了些許疲懶。
旁邊的宮人內侍,皆低頭抿嘴偷笑。
闔宮上下,敢說陛下是狗的,也只有娘娘了。
“就喝了兩杯梅子釀。”薛綏任他抱著,手指無意識地卷著他腰間的玉帶,軟聲細語地嘆。
“見了些人,說了些話,沒什么新鮮的。”
“他們找你,求情了?”李肇問得直接。
“嗯。”薛綏淡淡道,“看著他們如今模樣,想起從前的許多事,竟有些恍惚……”
世事變遷,人情冷暖。
這感慨聽上去平靜,卻全是她辛酸的過往。
“看來這家宴,吃得并不痛快。”
李肇扶著她到內間的榻上坐下,親手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朕的平安心善,見不得落水狗。”
“誰說的?我包會打的。”
薛綏抬眼看他,眸色深沉,“我今日還做了一件事……一件或許狠毒,且會要人命的大事。未曾事先稟明陛下,陛下會責罰嗎?”
李肇低笑,指尖刮過她的鼻梁。
“學壞了,會拿話套朕了。”
他挨在薛綏身旁坐下,黑十八立刻跳上來,擠在兩人中間,將一顆毛茸茸的大腦袋枕在薛綏的腿上,被李肇嫌棄地推了一把,這才不情不愿地挪開。
“你放心大膽地去做,朕給你兜底。”
“謝陛下。”薛綏彎了彎唇角,由著他拉入懷里。
“今日朝上,幾位老臣又提選妃的事。”李肇把玩著她的手指,故作苦惱地一嘆,指腹在她的掌心打轉,“他們說朕子嗣單薄,于國不利——看來,朕今夜還得多多努力才是……”
薛綏用力拍他胳膊,聽他呼痛,這才問:“陛下如何說的?”
“朕說——”李肇拖長聲音,溫熱呼吸拂過她的耳邊,語帶戲謔。
“朕的忠勇侯尚未娶親生子,讓他們先操心操心,挑些品貌俱佳的母獒來,朕要給黑十八指一門好親事。”
薛綏先是一愣,隨即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沒個正經。你也不怕那幾位老大人氣得當場暈厥過去?”
“朕很正經。”李肇一本正經,捏了捏黑十八的耳朵,“黑十八勞苦功高。它的終身大事,關乎皇家體面,朕得好好斟酌不可……”
薛綏白他一眼,笑得肩膀輕顫。
李肇看著她笑,眼底漫上溫柔,神色卻認真起來,緊緊握住她的手。
“平安,朕說過的話,永遠作數。這江山,是你我一同從血火里蹚出來的,除了你,誰配與朕并肩?”
情話不算動聽,卻字字有力。
薛綏心口那一處細微的悸動又來了,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不疼,卻帶著點麻癢的酸澀,還有一絲難以喻的恐慌。
大師父臨終的話,如同詛咒,縈繞不散。
她垂下眼,輕輕嗯了一聲。
李肇察覺她情緒急轉直下,只當她在薛家受了委屈或是想起舊事不快,只將她攬入懷中,下巴輕蹭她的發頂。
“累了就歇會兒,晚膳朕讓人備了你愛吃的菜,多吃些。”
窗外蟬鳴聒噪,卻蓋不住他聲線里的溫柔。
薛綏靠在他懷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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