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盈氣息奄奄看著她。
似乎不肯相信,她會真的出手相救。
薛綏懶得理她什么想法,疲憊地坐下,讓錦書將薛月盈的近身丫頭喚進來,指著案上備好的藥粉和冰水紗布,沉聲吩咐她們。
“用這藥粉調冰水,浸透紗布,敷在她脖頸、手臂、心口等灼熱處,半個時辰一換。小心避開傷口,換藥時用這藥膏薄涂,不能再讓她抓撓。”
青竹和青紅肅然應下。
“多謝六姑娘施救,婢子一定小心伺候……”
薛綏沒有回答,木然站起身,走到窗邊。
抬眼一望,已是黃昏。
天空殘留的余暉,沉甸甸地壓著飛檐斗拱。
庭院深深,此處安靜得能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她轉身看一眼錦書。
“收拾東西。我們走。”
“六妹妹——”一道極其沙啞虛弱的聲音,從榻上傳來。
薛綏腳步一頓,側過臉,目光冷淡。
只見薛月盈艱難地睜著眼,眼淚滑落下來,浸濕了鬢角。
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瀕死一場的幡然醒悟。
這一刻的她,褪去了平日的刻薄,眼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恐懼、痛苦,以及……一絲難以喻的悔恨和怯懦。
“多……謝你……不計前嫌……救……我……”
薛綏沉默地看著她。
從小到大,這個四姐帶給她的只有惡意和欺凌。
針鋒相對的日子像走馬燈在眼前晃過,糾纏不清……
她不會原諒,更無姐妹情誼。
救她,只是權衡利弊下的選擇。
薛月盈似乎看懂了她的沉默,合上眼睛,淚水流得更兇,聲音細若游絲,“我……這一生……爭強好勝……貪慕虛榮……總想著壓人一頭……不料,到頭來……竟落得如此……報應……也是……老天……有眼吧……”
她每一個字都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
無盡的悲涼。
這些日子,她破罐子破摔,走到哪里都被人冷眼嘲笑,裝著不在意,其實并不如意。
“已經許久,沒有人……對我好過了……六妹妹……沒想到是你……是你……”
“好好歇著吧。”薛綏語氣平淡。
“能熬過今夜,才算活命。”
“活命之恩……不敢忘。”薛月盈虛弱出聲,哽咽不止:“六妹妹……對不住你,是姐姐……不好……”
都說經歷生死,方能頓悟。
薛綏不知道她是不是悟了什么。
但她知道,已經太遲了。
“你不用謝我。自求多福吧。”
說罷,不再停留,轉身走向門口。
門打開,又在她身后輕輕合攏。
將一室的痛苦、血腥和復雜的人性,隔絕。
薛綏四人走出靜室時,薛月沉正站在廊下,跟一個掌事婆子說話。
顧介被攔在二門外,隱約能聽到他焦躁罵人的聲音,被王府侍衛冰冷地擋了回去。
見薛綏出來,薛月沉立刻迎上,關切地問:“六妹妹,如何了?”
薛綏眉宇略帶倦色,但眼神沉靜。
“暫時穩住了。能否熬過今晚,看天命。后續調養已交代給顧少夫人的丫頭,接下來,我就無能為力了。”
她語氣平淡,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疏離。
薛月沉心中復雜,嘆了口氣:“今日……多虧有你在。我瞧你臉色不好,想是累壞了,快早些回去歇息。”
薛綏點點頭,不再多,帶著丫頭徑直朝外走去。
經過二門,與顧介的目光短暫對視一眼,快步離開。
馬車已候在王府側門。
薛綏剛要抬步上車,一個冰冷的聲音便自身后響起。
“妙真師父這就走了?”
薛綏回頭。
只見李炎在小廝攙扶下站在臺階陰影里,臉色在殘陽余暉下白皙而陰鷙,眼神里滿是憤懣。
“王爺還有何指教?”薛綏問。
李炎向前逼近一步,喉頭腥氣直翻。
“將本王的王府鬧個天翻地覆,難道不該給本王一個交代?”
薛綏靜靜看著李炎。
寬大的禪衣微微飄動,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沉靜。
“王爺心中,不比貧尼更清楚么?貧尼恰逢其會,盡力救人,讓王爺憂心了……”
她不卑不亢,直指核心。
說罷施禮,“王爺若無其他吩咐,貧尼告退。”
李炎臉色鐵青,正要發作,一陣急促而沉穩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疾風驟雨般掠過府門大街,疾馳而至……
為首之人勒住韁繩,駿馬前蹄立起,發出一聲長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