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頓時一個頭變兩個大。
良久,謝皇后才緩步走入,姿態優雅地在主位坐下,笑著敲打。
“太子還纏著妙真師父說些什么?”
李肇坦然回稟,“在說母后的飲食和湯藥,妙真師父對藥理的見解獨到,兒臣便多問了幾句……”
謝皇后瞥他一眼,淡笑道:“難為太子有孝心。”
一邊說,她一邊握著團扇,瞇起眼睛輕輕搖晃,仿佛在驅散空氣中殘留的曖昧……
“本宮的脈案……有何不妥嗎?”
薛綏垂首斂目,恭聲道:“回娘娘,并無不妥。貧尼已擬好方子,稍后便交給玉姑姑。”
“嗯。”謝皇后應了一聲,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打量得足夠久了,才淡淡問:“妙真師父可還有別的囑咐?”
薛綏平靜地回應,“娘娘只需按方服藥,靜心休養即可。”
說罷躬身行禮。
“時辰不早,要是沒有別的吩咐,貧尼便先行告退了。”
她保持著行禮的姿態,側對李肇,沒有多看他一眼,更沒有向謝皇后的方向投去目光。
方才那短暫的肌膚相親和被撞破的瞬間,讓她如同偷食了別人家米糧的鳥雀,渾身不自在。
只想快些,逃出這尷尬的椒房殿。
六月里,宮墻內外,暑氣蒸騰。
一連數日,謝皇后沒有再來人傳薛綏入宮。
薛綏也深居簡出,暗中打探京中各路人馬的動向。
這日午后,薛月娥的賞荷帖子卻送到了府上。
精致的灑金箋上,小字寫得秀麗婉約。
她辭懇切地邀請幾位姐妹過王府小聚,賞魏王府新開的荷塘,并附:
“荷風消暑,盼與姐妹同樂”。
薛綏坐在窗下冰鑒旁,將帖子放下。
“回了罷,就說我在府中為祖母侍疾,不便前往。”
錦書應了一聲:“是。”
自那日從宮中回來后,姑娘眉宇間就籠著一層沉郁,話也少了許多……
尤其是昨夜,收到天樞從西疆輾轉送來的密信后,姑娘一個人對著燭火坐了大半宿,幾乎未眠。
大郎君說,陸將軍的事情有了眉目,但事態發展很是反常——事發前,陸將軍明明有三次突圍的機會卻執意放棄。且蕭琰擅自抓人,扣押主帥,事后也遲遲不見后續部署。
信中,天樞還隱晦地提及:
“恐有黃雀環伺,正候螳螂捕蟬?若陸佑安是刻意垂下的餌,舊陵沼便是撲來的魚……貿然施救,恐中圈套。”
直到晨光初起,姑娘才將信箋在燭火上燒了。
這節骨眼上,自是沒有心思應付薛月娥這些閨閣虛禮。
“六姐兒……”
看錦書拿著帖子要走,雪姬忽然出聲喊住。
她見薛綏面前那碗綠豆湯,未曾動過一口,不由輕聲勸道。
“姐妹間縱有嫌隙,也該偶爾走動,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她拿起團扇,輕輕為薛綏扇著風,“何況……九姑娘,嫁入魏王府,便是魏王妃,身份尊貴了…她主動遞這橄欖枝,你若拂了她的面子,她便記恨在心……”
薛綏抬眸,靜靜看她一眼。
“阿娘向來不管這些內宅瑣事,今日話倒多了些?”
雪姬臉上流露出一絲窘迫。
“這世道,人可畏,娘是怕……怕你再被人編排,于名聲無益……”
薛綏淡淡一笑。
“在旁人眼中,我不過是一個出家的庶女,名聲好壞,未必有人真正在意。”
“不在意歸不在意,可若被人當作眼中釘,又要平白受些欺辱……”雪姬突然便紅了眼眶,想到她幼年時的遭遇,喉間頓時哽咽得像堵了一團柳絮。
“你忘了么……那些人見我們娘倆好欺負,扯你頭發,搶你糕餅,給你冷飯冷菜,把你關在柴房,你哭著跑回來,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
烈日灼灼,蟬鳴聒噪。
階前的芭蕉葉子都被曬得卷了邊,蔫蔫地耷拉著……
薛綏覷著雪姬的臉色,示意錦書將帖子拿起來。略略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罷了,阿娘是對的……若我不去,難免落人口實,說我不識抬舉。那便去吧……權當是,去看看魏王府的荷塘里,有沒有魚。”
雪姬聞聲,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緊蹙的眉頭也松開了些:“正是這理。不過是賞個荷,說些場面上的閑話。就當是……出去透透氣,看看景致也好。”
“嗯。”薛綏淡淡應了。
微風拂過。
窗外,一只受驚的蜻蜓猛地撞在窗紗上,隨即又倉皇飛走。
“錦書,替我備一份禮吧,要應景些的。別讓人挑出錯處。”
“六姐兒……”雪姬目光懇切,“前日老爺賞了我兩匹纏枝蓮紋的云錦,清雅合宜,最是應景不過……”
薛綏搖頭,看著她滿眼熱忱的期盼,不由喟嘆。
“阿娘自己留著,做件新衣裳吧。”
錦書領會其意,含笑道:“娘子放心,定不會讓姑娘失了分寸……婢子這就下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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