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薛綏擱下筆,起身請安。
李肇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你們先下去。”他負手立于案前,聲音平淡地吩咐殿中侍者,“孤有幾句話,要問妙真師父。”
“喏。”
宮娥們垂首魚貫而出,殿門被輕輕帶上。
偏殿內,只剩下兩人。
薛綏迎上他的視線,眸光清亮。
“殿下有何事垂詢?”
李肇緩步上前,那銳目之下的暗流,快得讓人抓不住。
“你這些日子,做什么了?”
薛綏眼底波瀾不驚,“在薛府,侍奉祖母和姨娘湯藥,其余行蹤,殿下都知道……”
李肇沒有應聲,只是向前走近了兩步。
這偏殿的空間本就不大,他身形頎長挺拔,一靠近,身上那股剛從烈日下帶來的炙熱氣息便強勢地侵占了薛綏周身的空氣,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
“平安。”
一開口,聲音便較往常低沉。
“嗯?”薛綏心頭微凜。
“孤收到些風聲……”
李肇從袖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箋。
是尋常的竹紙,邊緣有被利器裁開的不規則痕跡。
李肇目光鎖定她,動作看似尋常,卻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薛綏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紙張時,李肇的手,幾不可察地抬了半分。
“東宮剛截獲的線報,說舊陵沼在西疆動作頻頻……平安,你們似乎被人盯上了。”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剩氣音,眼神卻極為銳利。
“上京城里,竟還有人,和西茲的狼衛勾連?平安……可知情?”
最后一句,重若千鈞。
薛綏的手微微一蜷,忽然抬眼看著他,干脆利落地將信箋從他指間奪下。
李肇:“……”
看著薛綏那近乎于“搶”的動作,喉間溢出極低的一聲輕笑,帶著一絲無奈的縱容。
“妙真師父,身手敏捷。”
“比起太子殿下翻窗揭瓦的功夫,還差得遠。”
“……”
薛綏垂下眼簾,迅速展開信箋。
內容隱晦,直指舊陵沼在西疆活動異常,但并未提及具體人名或西茲狼衛的細節。
她不動聲色地將信箋折好,遞還給李肇。
“你不該瞞著我。”李肇語氣微沉。
“時機未到,多說無益。”薛綏抬頭直視他。
“薛平安!”李肇沉聲。
這一次,他不是接信,而是順勢覆上她欲收回的手腕,牢牢握在掌心,唇邊噙著一絲冷笑。
“是孤不值得你信,才如此提防?”
他的指腹帶著練武之人特有的灼熱,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態包裹住她的手腕,指尖輕輕摩挲一下,那觸感滾燙而清晰……
薛綏的心跳,剎那失序。
“殿下也不是樁樁件件都告之我的。你我各有立場,無需事事交底……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是拖累。”
李肇眸色深沉,指尖力道微緊。
猛地用力,便將她圈進懷里——
“你是我的人,何來拖累?”
薛綏瞪他一眼,“我不是你的,我是我的……”
李肇便道:“那我是你的。”
薛綏聽得心頭發窘,偏又有幾分好笑,剛要推他抽身,外間便傳來宮娥的聲音。
“娘娘您慢些,仔細腳下。”
“太子殿下,娘娘駕到——”
壞了!
謝皇后來了。
薛綏腦中嗡的一聲,沒有做賊卻有做賊的心虛。
她本能地抽手。
李肇卻是鎮定如常,好像對他母親的出現并不意外,從容不迫地將信箋收入袖中,在她額頭輕輕叩下兩指,才后退半步,面無表情地朝向門扉的方向走去,一臉恭謹地行禮。
“母后怎么過來了?”
謝皇后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間逡巡片刻。
臉上的寒霜與冰盆的涼氣交織,周遭漫開一股微不可察的凝滯…
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