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苦寒孤寂,與冷宮何異?
里頭還押著不少獲罪的宮妃,平日里連炭火都供不上。
她去了,便別想再回宮,別說借勢翻身,指不定會被昔日那些受過她磋磨的人,暗地里使絆子……
“哀家是你皇祖母,嫡親的祖母……你這般悖逆不孝,就不怕天下人唾罵,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嗎?”
李肇不為所動,無波無瀾地吩咐侍衛。
“即刻備車,護送太后鳳駕前往皇陵。一應起居,按制供給,無孤詔令,不許出皇陵半步,亦不許外人探擾。”
“李肇!”承慶太后厲聲喝止,指著他的鼻子,保養得宜的臉上,皺紋深深,“你如此對待嫡親祖母,不孝不悌,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皇祖父,不得安寧嗎?”
李肇抬眼,看著她微微一笑。
“皇祖母到了皇陵,不妨親自問一問皇祖父?”
“你——”承慶太后被堵得險些背過氣去,攥著帕子渾身發顫。
李肇眼神冷冽,唇邊卻牽起一絲笑意,“皇祖母一心念著皇祖父,孫兒這是成全您的一片深情,怎會是不孝呢?除非……皇祖母對皇祖父的思念,是虛情假意,做給旁人看的?”
這話毒辣,直戳心窩。
承慶太后啞口無,胸口劇烈起伏。
半晌,她才頹然跌坐回椅中,咬牙恨聲。
“李肇,你這般刻薄寡恩,六親不容,遲早會遭報應的……”
李肇但笑不語。
這世上若有報應,蕭嵩之流早已死無全尸,何須他動手清算?
至于皇家骨肉……
親不親,疏不疏,何足論,皆炎涼。
唯有握緊的權力和身邊的平安,才是真的。
當日,李肇便派人將承慶太后送往皇陵。
承慶太后心知大勢已去,哭鬧撒潑只會更失體面,沒有再做無謂掙扎。
她走出慈安宮時,回頭望一眼那住了大半輩子的朱紅宮墻,眼底滿是不甘不舍,終究也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消息傳出,朝野震動。
有人上書痛陳太子不孝,但很快被壓下,從頭到尾沒有引發多少波瀾。
只是了解內情的人,心下更是凜然,對李肇的手段愈發敬畏。
從君父到祖母,他出手果決,不留余地。
經此一事,東宮權柄再無質疑。李肇對大梁朝局的掌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不知為何,薛綏心中那點不安,并未隨之散去。
一是大師父那句“他不死,你就得死”的詛咒,日夜縈繞,如同懸在頭頂的冷劍。
二是她總覺得,李桓太過安靜了。
謝微蘭之死、太后被逐、東宮勢大……這一連串變故中,他竟沒有半分動作。
一個慣于隱忍蟄伏的對手,遠比鋒芒畢露的敵人,更為難防。
處理完太后之事,李肇抽空去了一趟紫宸殿。
王承喜躬身候在門外,神色恭謹。
“殿下……”
“父皇近日如何?”李肇問。
“回殿下……”王承喜停頓一下,才低聲道:“陛下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少,糊涂的時候多……清醒時便鬧著要丹藥,不肯好好進藥進膳……”
他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只抬眼望向李肇,語氣懇切。
“陛下身子實在熬不起了,懇請殿下多多規勸……”
這個老太監,是真心盼著崇昭帝好的人。
李肇看他一眼,未發一,推門而入。
殿內熏香濃重,混雜著久病之人的沉疴之氣,聞著格外窒悶。
崇昭帝躺在龍榻上,眼窩深陷,面色青灰,不過短短幾日,仿佛又蒼老了許多。
李肇揮手讓侍立的宮人退下,獨自走到榻前。
“父皇,兒臣來看您了。”
崇昭帝掀開眼皮,看見是他,忽然啞聲笑了起來,“你已……得償所愿,還來看朕……這個廢人……莫不是想親眼看看朕的狼狽……再羞辱一番?”
李肇看著曾經威嚴自負的父皇,沉默許久才道:“兒臣行事但憑本心。”
“呵……咳咳……”崇昭帝想冷笑,卻引發一陣劇烈咳嗽,險些喘不過氣。
李肇彎腰,伸手替他順氣。
待他氣息稍平,又端起幾上的湯藥,用銀勺試了試溫度,才喂到崇昭帝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