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色好了不少,眉眼間常年縈繞的輕愁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歷過風浪后的平靜與溫婉。
薛綏將帶來的點心盒子遞給一旁的侍女,彎腰抱了抱妞妞,掂了掂。
“妞妞好似又重了些呢。”
妞妞摟著她的脖子,聲音軟糯。
“姨姨,黑十八呢,你帶沒帶黑十八呀……”
“來了,來了,在院子里撒歡呢,怕弄臟屋子,沒讓他進來……”
薛綏笑著摸了摸妞妞的小臉,轉頭吩咐如意,“去吧,帶姑娘去跟黑十八玩。仔細些,別讓它跑太遠……”
妞妞一聽,立刻從她懷里滑下來,拉著如意的手,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不多時,院子里便傳來孩子清脆無邪的笑聲。
屋子里安靜下來。
薛綏與文嘉說了會兒閑話,狀似無意地問。
“這般清凈日子,公主可還習慣?”
文嘉親手給她續了茶水,唇角含著淺笑:“沒什么不習慣的。日子清淡,不用強裝體面,妞妞也懂事,我已很是滿足。”
她頓了頓,瞥見薛綏眼底的探究,輕輕一嘆。
“從前嫁入范府,頂著公主的名頭,卻像活在別人的戲臺子上,一舉一動都由不得自己,累得愁人。如今自己當家,雖然冷清些,但心里踏實。”
薛綏端起茶盞淺啜一口。
“我瞧著陸將軍為人端正,又肯疼人,待妞妞也如己出。若你們能再續前緣,往后你們母女的日子,也能更穩妥些。”
陸佑安回京后,對文嘉母女多有照拂,時不時帶些有趣的玩意兒給妞妞,或是送些時新鮮的衣料吃食,心意顯而易見。
薛綏本以為,平樂已逝,陸佑安歸來,兩人之間最大的阻礙已經沒有了,接下來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不料,文嘉沉默片刻,露出一絲淡淡的悵笑。
“陸將軍是極好的人,這點我怎會不知?只是……錯過便是錯過。有些路,既然走過去了,便沒什么回頭的道理。往后……他是妞妞的陸叔叔,我是觀辰和童童的姨母。我們如親如友一般相處,心中無憾無怨,已是老天爺格外的恩賜。”
她說得平靜,薛綏卻聽出了決然。
“你不愿嫁他?”
文嘉輕輕搖頭。
“那是陸將軍未曾提親?”
文嘉再次搖頭,聲音輕了些。
“他提過的,只是我回絕了。”
“為何?”薛綏不解。
文嘉望著她,忽然覺得今日的薛綏有些反常……
從前她從不多問旁人私事,對男女情事更是懶得多,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
今日這是怎么了?
文嘉輕輕放下茶盞,釋然一笑,“我已嫁過一次,又帶著妞妞,不想再入深宅大院,看人臉色過日子。陸將軍是世家子弟,家中規矩多,老夫人雖和善,可終究在意名聲。我若嫁過去,難免會有人說三道四——”
“陸將軍不會在意這些。”薛綏道。
“他是不在意,可我不能這般自私。”文嘉笑了笑,“我受些委屈倒無妨,可妞妞呢?陸家人呢?豈非要跟著我被人指指點點?”
陸佑安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但曾經的傷害與隔閡,歲月的流逝,身份的轉變,都讓破鏡重圓變得極其艱難。
文嘉已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夫君,在深宅內院里掙扎求存的柔弱公主。
她要選擇一條更孤獨卻也更自主的路。
“如今這樣已是極好。我守著妞妞,過些清靜日子。他守著他的家人,我們各自安好,便夠了。何苦連累他,連累孩子,也讓自己活得不夠自在?”
薛綏心中輕嘆,不再多,只道:“公主覺得好,便是最好。”
離開文嘉公主府,薛綏心情有些復雜。
她佩服文嘉的清醒與勇氣,只要她自己不覺得遺憾,旁人便不必急著替她惋惜。
不強求,不依附,不虧不欠。
或許這才是相愛的男女間,最好的相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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