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柳院內,窗欞半開。
搖光后背倚靠在窗邊,看著天樞清冷孤直的身影,忍不住嘖了一聲。
“咱們的十三姑娘都要洗手作羹湯,預備著做東宮太子妃了,大師兄還能穩坐案前研讀醫書,這份定力,真是旁人難及……”
天樞頭也沒抬,手握一卷醫書,神色淡漠得仿佛一潭深水。
搖光見狀,索性湊到他對面的椅上坐下,手肘撐著桌沿往前探了探。
“大師兄,你倒是說說,這算不算……嗯……苦心澆灌,花開別家?”
天樞抬眼,冷冷地瞥他:“說話注意分寸。”
“我怎么沒分寸了?”搖光渾不在意,抓起碟中的一塊糕點塞入嘴里,含糊道:
“你說你,當初要是主動點,哪有太子什么事?如今倒好,等啊等的,把自己等成了孤家寡人……”
天樞緩緩合上醫書,淡淡道:“平安自小在我身邊長大,我與她情同兄妹。她能尋到真心托付的良人,安穩喜樂,我該為她高興才是。”
“當真這般想?”搖光挑眉,“還是強壓心意說服自己?”
天樞不,目光重新落回書卷上。
搖光碰了個軟釘子,訕訕地摸摸鼻子,換了個話題:“咳……話又說回來,大師父可是恨透了李氏父子,尤其是宮里那位皇帝陛下,這樁婚事,大師父未必會點頭。”
天樞翻書的手指頓了頓。
他豈會不知?
從一開始,師門對李肇就是利用多于信任。
如今要將精心培養的小十三嫁入皇室,師父那關,絕不會好過。
他眼睫低垂,聲音聽不出絲毫波瀾,“師父終究是疼她的,此事,你不要從中攪混水便好……”
“大師兄,小師妹本該是你的……”
“閉嘴吧。”天樞眼底覆上冷霜,語氣驟沉。
搖光看他不愿再續這個話題,為他難受,很不落忍,可話到嘴邊,終究是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只剩搖頭嘆氣。
“要我說,大師兄真該學幾分李肇的厚臉皮……”
天樞抬眼:“你臉皮倒厚,玉衡可曾多看你一眼?”
搖光被噎得啞口無。
這時,弟子清風快步而入,呈上一封密信。
“大郎君,舊陵沼來的密信……”
天樞接過,指腹推開火漆紋樣,方才打開,取出內頭卷好的紙條,慢慢展開。
搖光收斂了玩笑,低聲問:“師父怎么說?”
天樞盯著紙條上的字跡,沉吟良久。
“大師父要親自上京。”
“什么?”搖光嘶了一聲,頗感意外。
“大師父素來不肯離開舊陵沼半步,怎會突然要上京……”
天樞沒有語,只將紙條湊到燭火邊,看著它一點點化為灰燼。
搖光見狀,臉色也凝重起來,自顧自地點頭。
“恨。是了,只有足夠的恨,才催得動師尊她老人家再次踏入這是非之地。”
上京的局勢,便在這樣看似平靜的年味里,悄然發酵。
過了兩日,薛綏遞了帖子,專程去探望文嘉。
文嘉如今帶著女兒,單獨住在公主府里。自從通化門的事件后,觀辰和童童便被接回陸府,陸佑安軍務繁忙,得空才會帶孩子過來探望,關系相處得倒也融洽。
薛綏到時,文嘉正坐在炕上教妞妞認字。
妞妞又長大了一歲,越發顯得玉雪可愛,小身子乖巧地依偎在母親懷里,嫩白的小手指著書頁上的字,奶聲奶氣地念。
“女慕貞潔,男效才良。知過必改,得能莫忘……”
陽光透灑在母女二人身上,溫暖而寧靜。
薛綏輕掀門簾邁入,含笑道:“公主近日可好?”
“姨姨來了……”妞妞先瞧見了她,立刻揚起小臉,從炕上爬下來,朝她伸出小手。
文嘉也放下手中書卷,笑著起身相迎,“你人來就好,何必每次都帶東西,顯得這樣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