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搖曳。
將往來奔走的人影,拉得忽長忽短。
風雪里,一輛青帷馬車得了特旨,疾馳入宮門,直抵椒房殿外。
薛綏來得極快,一身素絨襖裙,未施粉黛,短發簡單地束在腦后,踏入內殿,便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幾個太醫在屋外低聲商議,面色凝重,里里外外的宮人忙亂不停,人仰馬翻。
她快步上前,視線與李肇相遇。
無需多,微微頷首。
“薛六姑娘。”宮女玲瓏看到她來,如同見到救星,急忙將她引入內室,“娘娘方才一直在念叨姑娘,姑娘快隨婢子前去,看看娘娘……”
薛綏點頭,跟著她往里走,腳步沒停。
內殿里更亂。
兩個小宮女跪著擦地上的血跡,另一個端著熱水手一抖,水灑了出來,被管事的玉姑姑低聲呵斥了一句。
穩婆跪在床頭,滿頭大汗,聲音發顫:“皇后娘娘……突然血崩,胞宮無力,小主子還是橫位……怕是……怕是保不住了……”
薛綏彎下腰,手指搭上皇后腕脈,迅速查看了一下情況。
“閑雜人等都退開!留兩個得力的穩婆和兩個丫頭幫忙即可。”
她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鎮定的力量。
無人提出異議。
薛綏不再多,示意小昭打開隨身帶來的小藥箱,取出金針,將幾個瓷瓶迅速擺在床頭的小幾上,然后捏開謝皇后的嘴,將一枚藥丸塞入她的舌下。
“娘娘,您穩住氣息,撐過這陣就好了。”
她手法極快,下針穩準。
時間點滴流逝,謝皇后的痛苦似乎稍稍平緩了一些。呻吟聲時而高亢,時而微弱,眼淚和汗水混在一起,浸濕了枕巾。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過鬼門關,何況是早產和難產?
一個時辰過去,仍不見孩子順利娩出。
謝皇后仿佛耗盡了氣力,雙眼緊閉著,嘴唇發紫,幾乎聽不到聲息。
穩婆嚇得面如土色,再次顫聲道:“六姑娘,皇后娘娘力竭了……怕是,娘娘怕是撐不住啊……”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薛綏俯身,靠近意識模糊的謝皇后。
“娘娘,你要撐住。太子殿下還在外頭等您……小皇子也不能沒有母親……”
皇后眼皮劇烈顫動,喉間發出微弱的嗚咽。
“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氣若游絲,幾次暈厥,又幾次被薛綏用針催醒。
反反復復,她以為自己不行了,抓住薛綏的手,斷續道:“告訴……告訴肇兒……母后……放心不下他……六姑娘,太子……可憐……日后……你多憐惜他……”
“娘娘,您會沒事的。”薛綏額角也沁出了一層汗,但她眼神沉靜,手下動作絲毫不亂。
“娘娘,你聽我的節奏。吸氣……血已經止住了,小皇子也還好好的。娘娘,為了殿下,為了小皇子,再來一次,吸氣……用力……”
謝皇后咬住下唇,眼角滑下兩行淚。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穩婆大聲道:“胎頭下來了!娘娘,用力!”
或許是母性的本能被激發,或許是薛綏的話起了作用,謝皇后猛地屏住呼吸,身體繃得筆直,喉間發出一聲低吼,用盡了最后的氣力——
“哇——”
終于,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如同天籟,劃破了椒房殿令人窒息的寂靜。
“生了!生了!是位小公主……”
穩婆喜極而泣,聲音里滿是激動和后怕。
“阿彌陀佛……”
“薛六姑娘,您真是活菩薩……娘娘和小公主都平安。”
她看多了婦人生產,憑著經驗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沒料到,整整兩個多時辰,薛綏手段頻出,硬是將謝皇后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薛綏輕輕呼氣,直起腰,接過宮女遞來的熱帕子擦了擦手,也會心一笑。
“平安便好。”
她聲音沙啞,透著濃濃的疲憊。
交代了產后事項,確認謝皇后沉沉睡去,她才徹底放松下來。
“小昭,我們走吧。”
她收拾好藥箱,剛要起身,眼前猛地一黑,脫力般晃了一下。
小昭及時扶住她,觸手只覺她指尖冰涼。
“姑娘……”
“不要大驚小怪。只是有點累。”薛綏緩了一口氣,便見李肇繞過屏風進來。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李肇萬千情緒堵在喉間,最終低聲道:“平安……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