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替她理了理衣裙邊袖,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身斂衣正坐,神色雍容,好似方才動情失態與她纏綿親吻的男人,只是燈影晃動下的錯覺。
天樞一襲月白素面錦袍,挾帶著一身寒氣推門而入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空氣里旖旎尚在。
一種不同尋常的曖昧在二人中間縈繞不散。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清冷的目光便落在薛綏的臉上……
她臉頰猶帶薄紅,唇瓣比平日更顯豐潤,眼底還有未散的情意……
他的闖入,便格外突兀。
天樞腳步微頓,才走上前,神色清冷地行了一禮。
“殿下。”
“大師兄不必多禮。”李肇抬手虛扶,語氣自然熟稔,神態自然得像是這里的男主人。
“坐吧。”
天樞眉峰微蹙,視線極快地掃過薛綏。
這些日子,他忙得沒有機會同薛綏深聊,不了解她與李肇的情感到了何種地步,更不知李肇對薛綏和舊陵沼的事情,了解多深……
可這一聲“大師兄”,足夠讓他看清。
在十三的世界里,他不再是最親密的那個人人。李肇已經是一個可以與她共享秘密、分擔風雨的人,也獲得了她足夠的信任與依賴……
那個位置,從前只屬于他的。
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寂靜。
兩個男人,一個高華雍容如雪山寒玉,一個清冷疏淡似崖間青松,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平靜寡淡,卻莫名讓一旁的薛綏覺得有些窒息般的……擁擠。
她指尖微蜷,率先打破沉默。
“大師兄深夜冒雪前來,是有急事?”
天樞眼神沒有絲毫波動,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冷靜。
“陛下病情反復,脈象極不穩定,肝風內動之兆已顯……太子殿下需早作打算。”
他來,便是為了說這個?
薛綏心下不解。
只見天樞平靜地將醫案輕輕放在桌上。
指尖修長,與那箋紙幾乎同色。
“請殿下過目。”
薛綏拿起來看了看,又遞給李肇,低聲道:“憂思過重,肝火亢逆……這是傷及了根本……”
李肇面色微沉:“比舒大夫預想的日子,更快了些?”
天樞道:“陛下白日受了刺激,難以安眠,湯藥進十吐七,龍體早已虛空……”
李肇沉吟,抬眼看向天樞道:“父皇那邊,還請你多費心。用藥施針,不必顧慮藥性兇猛,多撐一日是一日。務必……讓他少受些苦楚,走得安心些。”
“分內之事。”天樞淡淡道,目光落在薛綏的臉上,“平安身子尚未大好,也該好生靜養,少操些心。”
李肇極其自然地接過話頭,也關切地看著薛綏,“大師兄所極是。孤也覺她近來勞神太過……只是她這性子,閑不住。”
天樞面無表情地點頭,“殿下既知她勞心,便該多為她擋些風雨,而非讓她時時懸心。”
這話說得直接,甚至有些逾越。
李肇聞卻不氣惱,而是微微一笑,迎上天樞的視線。
“孤的人,孤自會護得周全。”
“但愿殿下始終如此。”天樞應了一句,似是回應,又似告誡,絲毫不顧及太子的權威,轉而向薛綏微微頷首。
“我先回了,有事讓錦書喚我。你……早些歇著。”
說罷,不等李肇回應,轉身便走。
白衣飄然劃過門檻,如一抹孤鶴掠影,融入在沉沉的雪夜之中……
薛綏送到門口,看著天樞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還未收回目光,便聽見背后李肇的聲音。
“你大師兄這般出色的人物,怎就未尋個女子成家立室?”
語調平平,酸味兒卻仿佛要溢出來了……
薛綏聞不由失笑。
“大師兄志不在此。”
她轉身掩上門扉,將風雪隔絕在外。
李肇就勢將她攬入懷中,語氣里帶了些許不滿和十足的占有欲。
“方才在嘆什么?可是嫌孤在此,擾了你與你大師兄相會?”
薛綏仰起臉,眼眸清亮,幾分戲謔。
“殿下越發會胡攪蠻纏了。大師兄是來說正事的,您聽不見么?”
李肇哼笑,半真半假地瞇起雙眼,“平安,你這大師兄,對小師妹,怕是關心得過了些?”
薛綏抬眼睨他,不滿地抿唇。
“殿下這是呷的哪門子飛醋?舊陵沼里出來的師兄妹,哪個不是生死相依的親人?大師兄于我,亦兄亦父,更是過命的同袍。這情分,自然與旁人不同。”
“孤信你。”李肇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一下,語氣霸道,“但你的心里,只準裝著孤一個,其余的,想都別想。”
兩人笑鬧幾句,氣氛回暖。
薛綏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思緒飄遠。
“陛下經此一事,怕是徹底惱了殿下。接下來,尚不知會做些什么……”
李肇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眼神微冷。
“箭已離弦,無從回頭。孤已不能退讓……”
這夜之后,李肇果然依天樞所,按下朝堂風雨,不對薛綏提及。
大年將至,京城內外張燈結彩,過年的氣氛一日濃過一日。
薛綏忽然便閑了下來。
她不再頻繁地外出,多半時間留在宜園。晨起練功后,會細細地將新裁的幾件春衫,熏上淡淡的蘭香,選用的顏色也較往常更為鮮亮。
興致來時,她也會去小廚房親手做一些點心小食,有時是酥脆的芝麻餅,有時是軟糯的梅花糕。她甚至會拉著如意,對照著不知從哪里尋來的古方食譜,嘗試復原一些失傳的風味小菜,雖十次有八次不成,卻樂此不疲。
她突然便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