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眉頭一跳,眼中掠過一絲訝異。
“平安為何突然問起此人?”
薛綏道:“阿力木和西茲使團,幾乎要把上京城翻個底朝天了,卻毫無頭緒。這位公主如同人間蒸發。阿力木私下屢次向我探詢,我也就順口應承下來,替他打聽打聽……”
天樞沉默著。
似乎在記憶里搜尋什么,最終緩緩搖頭。
“此去西疆,事務繁雜,耳目所及,皆是兵戈糧秣、蕭琰動向,未曾留意這陳年秘辛。不過……”
他話鋒一轉,“若此人真還活著……總會留下些痕跡,我會吩咐下去,讓底下人細打聽打聽。”
薛綏眸光微動,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此事不急,勞煩大師兄多留心便是。”
端王府。
暮色四合,書房內早早掌了燈。
李桓背對著門,負手站在一幅江山煙雨圖前,身姿挺拔,面容看似平靜,但緊繃的肩線卻泄露了他內心的焦躁。
“王爺,宮里……還是沒消息。”
心腹幕僚劉隱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小心翼翼。
“這魏王殿下,怎生會捅出這樣大的簍子來?簡直是……自尋死路!”
李桓回身,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語氣還算平靜。
“李炎為人色厲內荏,貪利惜命,絕不敢行此大逆之舉。這背后定有推手,手段極其陰毒……將他,甚至將本王都算計了進去……”
李炎當眾劈開屏風,分明是想借太后壽宴構陷太子,卻在瞬息間被李肇反手打臉,不僅沒能扳倒對方,還牽出蕭嵩,連他都差點被拖下水……
最棘手的是,父皇當眾嘔血昏迷,生死未卜……
局面突然失控。
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反倒是李肇,好似早有準備,搶了先機。
劉隱捻了捻胡須,眼神閃爍。
“陛下昏迷不醒,東宮便有了代行君權的名義。如今封鎖九門,嚴控宮禁,擺明了要借清查蕭嵩之機,行清洗朝堂、剪除異己。當務之急,王爺切不可自亂陣腳……”
李桓強壓下心頭不安,眼神陰鷙得嚇人。
“他就是想借機把本王拖下水,本王偏不上當。一動不如一靜。越是風高浪急,越要穩坐釣魚臺。”
“王爺所極是。”劉隱連忙附和,又謹慎地道:“只是……蕭相下獄,其門下黨羽、故舊門生必然人心惶惶……若是群龍無首,也要王爺出來才能凝聚人心。否則,朝堂動蕩,恐生變數。”
李桓眼中精光一閃。
劉隱說得并非沒有道理。
但蕭家的勢力盤根錯節,遍布朝堂軍伍。
沒有蕭嵩,還有蕭琰,還有那位深居簡出卻極具威望的大長公主——
換之,蕭嵩只是一個符號。
蕭家的根基還在,人心未散,便不會頃刻崩塌。
李肇想一口吞下這塊硬骨頭,將整個蕭氏連根拔起,沒有那么容易。
李桓踱步至書案前,坐下沉默片刻才開口。
“備一份厚禮,讓王妃去椒房殿,給皇后娘娘安胎壓驚。再……以本王名義,備一份厚禮給東宮,就說本王憂心父皇龍體,日夜焚香禱告,若有驅策之處,只管差遣,萬死不辭……”
示弱,表態,試探,穩住東宮。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上策。
劉隱心領神會,躬身道:“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他正要退下。
“等等。”李桓忽然叫住他。
劉隱回頭,拱手,“王爺還有何示下?”
李桓目光幽深,手指點在案面上,緩緩道:“派人盯一下魏王府,看看李炎那蠢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麟德殿那日,李炎的行徑令他費解。
其中蹊蹺,必有隱情。
劉隱出去不久,薛月沉便帶著女兒來了。
自瑞和在府里攪和一通并圈禁后,她似乎才掂出了做母親的本分,對女兒親厚了許多。許是這份柔和熨帖人心,李桓對她也少了往日的疏離,偶爾還會去映月居里,陪她和女兒玩上半晌。
“王爺。”薛月沉福了福身,素色裙裾隨著動作輕晃,臉上帶笑。
“方才聽劉先生說,王爺找妾身有事?”
“坐。”李桓指了指對面的梨花木椅,語氣比往日溫和些,只是眉宇間的沉郁未散。
薛月沉依坐下,把阿寧往李桓那邊帶了帶,柔聲道:
“阿寧,方才不是還念叨著想爹爹了?”
小姑娘穿著水紅衣裳,戴著一頂兔兒小帽,小手攥著母親的衣角,眼珠子烏溜溜轉著,看看母親,又怯生生望向父親,得到薛月沉鼓勵的笑容后,這才邁開小短腿撲到李桓腿邊,奶聲奶氣地喚:
“爹爹!”
李桓俯身,一把將女兒撈到膝頭坐好,手指碰了碰她帽子上的珍珠小墜,神色微微一沉。
“這帽子……”
薛月沉看著父女倆這模樣,唇邊泛起一抹淺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