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請太子殿下入城——”
宗室勛貴的女眷在觀禮臺的西側。
薛月沉捏著絹帕,看著李桓和李肇兄弟二人虛與委蛇,嘴角微撇,明顯心不在焉。
她身側的奶娘,懷中抱著幾個月大的阿寧。
小姑娘攥著奶娘衣襟,戴著一頂綴著明珠的小軟帽,粉雕玉琢,此刻卻不知為何,小嘴一癟,哇哇大哭起來。
“哦哦,乖,不哭不哭……”奶娘手忙腳亂地顛哄。
薛月沉冷冷瞥了奶娘一眼,妝容精致的臉上難掩疲憊與煩躁。
“許是人多驚著了。抱遠些去!”
她嘴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
那孩子似是感受到了母親的不耐與周圍的壓抑,哭聲驟然拔高,尖利得幾乎刺破耳膜!
嬰兒的尖啼,如同一個突兀的信號。
就在這普天同慶、萬眾矚目的時刻——
變故陡生!
混亂的人群中,幾個蒙面黑衣人如同毒蛇般猛然竄出。
他們目標極其明確,手中淬毒的弩箭并未射向萬眾矚目的太子李肇,而是直指茶樓雅間窗口那抹灰色的身影——薛綏!
“妖女惑國……為蕭貴妃和平樂公主報仇。”
一個嘶啞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
“兄弟們,隨我上,殺了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女。”
“動手!”
同時,暗器撕裂空氣,帶著致命的尖嘯射向薛綏。
“姑娘小心!”小昭厲喝一聲,手中寒芒連閃,將突襲的三枚暗器打飛出去,“嗖”地釘在窗欞上,尾羽兀自顫動。
錦書也迅速擲出手中茶盞,一個旋身擋在薛綏面前。
一支細箭無聲無息地擦著薛綏的手臂飛過,帶起一道血痕。
錦書又驚又怒。
“平樂余孽竟會選在此時發難?”
小昭亦是瞪大瞳仁。
“她怎會知曉我們在此?”
薛綏捂著傷口,臉色微白,聲音卻冷靜得可怕。
“未必是她。”
人群涌動中,一個穿著公主府仆役衣服、形容枯槁的婦人雙目赤紅,狀若瘋魔般沖入茶樓,手上握住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聲音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薛六!你這賤人害我全家冤死獄中,今日我便與你同歸于盡……”
“攔住他!保護百姓。”禁軍統領怒吼。
但那婦人如同困獸,爆發出的力量驚人。
場面極度混亂中,竟被他沖破了外圍的阻攔……
“姑娘!”小昭欲動。
薛綏抬手制止了她。
冷笑一聲,眼神冰寒刺骨。
十年血仇,盡數凝聚于眼中。
就在那婦人嘶吼著撲來,手中匕首高高揚起的剎那。
薛綏動了……
右手從寬大的衣袖中探出一根青玉簪。
“咻——”
銀簪破空!快逾閃電……
精準無比地沒入那婦人頸側的穴位。
婦人驟然一僵,高舉的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薛綏淡淡收手,“這倒是老熟人,平樂的陪房,打小就跟在她主子身邊了。只不知,為何一把年紀還如此糊涂,被人利用。”
那婦人想怒吼,想咒罵,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數名禁軍飛撲過來,將她拿下。
“有刺客!保護太子殿下!”
御街上頓時大亂。
禁軍如臨大敵,拔刀出鞘列陣護駕。
百姓驚恐尖叫,推搡踩踏。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一個蓬頭垢面、形如乞丐的男子,驚慌失措地“被”人流沖撞著,直直沖向太子儀仗前方的羽林衛。
“啊——”
“攔住他!瘋子!別沖撞了殿下!”
這人踉蹌著撲倒在地,發出嘶啞扭曲的嚎叫。
“冤枉啊——太子殿下!草民是輜重營往西疆運糧軍中的驛卒,僥幸活出性命,有驚天大冤要訴。”
“鄭國公府一門豺狼,喝將士的血,吃百姓的肉。草菅人命!罪該萬死啊——”
他嘶吼的聲音如同悲鳴一般。
聲音未落,前方御街中間,“積善坊”那座高大的石制牌樓上,三條紅綢突然墜下,在風中展開,如血色的瀑布懸掛在眾人眼前。
綢布上用濃墨寫著斗大的字,并排成行。
“司農卿郭明遠貪墨軍糧,倒賣軍需,致西疆將士凍餓而死……”
“兵部員外郎郭照懷,私扣軍餉,中飽私囊……”
“鄭國公府世代蛀蟲,吸百姓血,啃將士骨……”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百姓眼底。
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更巨大、更洶涌的聲浪。
“天爺!我那外甥就是凍死的。”
一個白發老嫗突然沖出人群,撲到牌坊下,對著紅綢叩首哭喊。
“我孫才十七啊!來信說餓得啃樹皮……原來是被這群狗官貪了救命糧……”
“我兒在赤水關染了疫病,咳血咳到斷氣……”
“狗官,還我兒命來!”
更多人涌上前,他們大多穿著打補丁的衣裳,臉上刻著風霜。
有人捧著用破布包著的牌位,有人舉著兒孫的名諱和營職,齊刷刷跪在御街中央,朝著李肇的方向磕頭,額頭撞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太子殿下!為我兒報仇啊。”
“殺了這群喝兵血的豺狼!為死去的兒郎們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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