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梅樹上的積雪墜地,砸出一聲悶響。
伴著一道森然的冷笑,“好個端王殿下!”
兩人齊齊轉頭。
李肇不知幾時來的,倚在虬結如鐵的梅樹邊,靴底碾碎薄冰。
“原是個乘虛而入的登徒子!”
他玄甲未卸,劍鞘上的獸首凝著霜花,笑容比呼嘯的風雪還冷。
太子不是領兵出征了嗎?
薛綏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梅樹上雪粒飛濺,李肇掌心按劍順勢一拔,長劍錚聲出鞘。
“看來這佛門圣地,也治不了俗世污塵……”只見他劍鋒一轉,指向李桓的面孔,目光慢慢轉向,鎖定薛綏清冷的面容。
“薛平安,你這姑子當得六根不凈。”
薛綏閉著眼合十:“阿彌陀佛。”
李桓臉色鐵青,“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李肇:“孤是什么意思,皇兄心里清楚。”
李桓微勾唇角,下巴抬了抬,冷冷地盯著他沒說話。
李肇手上長劍往前送了半寸,“孤要你在佛前立誓……”
李桓眉頭緊蹙,喉結滾動著沒應聲。
李肇冷笑一眼,看著那劍刃劃破李桓頸側的肌膚,沉聲出口。
“你立誓,從今日起——”
“不得以任何名義接近薛平安,不得差人窺探,不得借故糾纏,不得以權勢相逼,更不得……”
李肇聲音冷得像冰,每說一個字,那劍就往下墜一分。
“不得碰她分毫!”
李桓看著他手掌上沾染的血線,忽然低笑一聲。
“本王并非卑劣小人。她若不愿,豈會強迫?”
“孤讓你立誓!”
李桓看著他劍鋒的弧度,抬高手臂狠狠扣住劍柄,不甘示弱。
“本王無須立誓——”
末了,又慢聲補上一句。
“平安是從我端王府出來的人,我自會護她周全。”
“孤讓你立誓!”李肇叱聲,再次重復,劍尖直抵咽喉,仿佛下一瞬,就要取他性命。
頸間涌出的血,在劍脊上凝成暗紅血線。
觸目驚心。
這人混起來,天地不懼,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李桓微微吸了一口氣,“好,我發誓。她若不愿,決不強求。”
“若有違誓,必遭天打雷劈,受五馬分尸之刑。”
“好,若有違誓,必遭天打雷劈,受五馬分尸之刑。”
梅林外,有人低呼太子殿下。
連喚三聲,聽得李肇眉頭猛地一沉。
“薛平安,軍情告急,我得走了……”
薛綏看著他身上凝著飛雪的玄甲,心口微抽。
大冬天的,頂風冒雪疾馳百里,只為來見她一面,順便讓李桓發一個毒誓?
說這人任性胡為,是真的……
說他癡傻執拗,更是真的。
薛綏垂眸斂睫,朝他長揖一禮。
“太子殿下保重!”
李肇喉頭一緊,忽然抬手,指尖擦過薛綏凍得發紅的臉頰,不顧肩背的劇痛,猛地撩開披風,當著李桓的面攬住她的后頸和腰身,低頭狠狠吻了下去……
薛綏如遭雷擊一般,后退半步,又被他用力攬回去。
燈籠從手中滑落,燭火在雪地里砸出一圈暖色的光斑。
血腥味混著她唇上的梅香,在風雪里漾開。
薛綏若有似無的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李桓渾身劇震,攥緊拳頭,指骨捏得發白。
梅林外,薛月沉扶著樹干,望著漫天飛雪,悄悄抹了把眼角……
“說是來瞧我的,結果倒像是來捉奸的。”
翡翠低聲勸她。
“王妃別多想。”
薛月沉搖搖頭。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抓住翡翠的手腕。
“明慧縣主不是說要來水月庵禮佛嗎?差人備下素齋,要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
“是。”
寒夜里,風雪更急,梅枝在夜風中搖曳。
那遠去的一人一馬,踏碎一地的銀霜寒玉,如離弦之箭一般,奔向烽火連天的赤水關,將身后的禪心雪意,都化作了征途上的一縷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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