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若她跟過去一樣。
這一次可憐他,等他痊愈了之后又離開,那么他寧愿不要。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他的家事,他一個人會度過去,并不需要以此換取她的目光。他并不是這般自輕自賤的人。
阮凝玉聽完之后,沒有想到他會是這么想的。
可看他的神情,阮凝玉又覺得可憐,又唾棄自己的卑劣。
在徽州的時候,因為她的一己之私,為了快樂,她便輕易地將自己交了出去。而沒想過,謝凌并不是一個滿足的人,他想要不是身體,而是她的心。
因為傷勢,燭火搖曳間,他的額頭早已布滿了一層薄汗。
此時,一滴汗珠沒入了他的眉鬢里。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見到了他眼里的傷意。
月華如練,眼前之人似仙。
可阮凝玉卻隱隱聽出,謝凌這是在變相地拒絕她了。
他沒以前那么再需要她了。
不需要,就是拒絕。
阮凝玉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忽然憶起,她與謝凌在徽州府分別時他說的那些話,還有他的所有反應。
當時她在氣頭上,卻忘記了觀察。
他那么冷靜自持,那么溫雅的一個人,又怎會是那樣的反應?
他不愿好好告別,那么他背后的動機又是什么。
“謝玄機,那日分別,你是在向我求愛么?”
因為先前早已被他拒過,以至于他最后一次求愛也顯得那么隱晦。
謝凌面容沉靜似海,即使她的話戳中了他,可他再也沒有像過去那樣的波瀾了。
阮凝玉心里掩下酸澀。
是了,那么明顯,怎么可能不是。
阮凝玉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我沒有可憐你。”
“我知道你今夜其實不怎么想理我的,但是我既然來了,你便趕不走了,之前都是你走向我,如今換我來接近你,好不好?我原也不懂自己的心意,我不知道……現在看你出事了,我才發現我根本放心不下你……”
她將臉頰貼在他未受傷的肩頭,像只終于找到歸處的倦鳥。
這次,她說的是真話。
從前那些抗拒,不過是她將自己困在前世的夢魘里作繭自縛。
上次自打她去了他在京郊的偏院之后,她便開始心疼他了,只是她從來沒有將情感說出口。
而這次見面,阮凝玉卻覺得他跌落得更深了,越發得到了她心中對他的母愛。
而現在只知道,她不想看他傷心,她想在他身邊陪著他。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我今后,長長久久地陪著你,好么。”
他現在的狀態很是危險。
她害怕謝凌從此頹廢不起,成為一個廢人。
謝凌看著她。
“我怎敢再相信你的話。”
“你每次都食,我多少次以為你會真的改變,可最后呢?你依然傷透了我的心。”
“這次,又是你想到的新招數么?”
阮凝玉只覺血液都冰涼下去。
她才真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傷謝凌太深,他已經不再信任她了。
黑暗里,他周身透著拒人千里的寒意。
阮凝玉望著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的身影,心頭泛起細密的酸楚。
“我沒有……”
她開口想解釋,可卻發現,無論她說什么,男人恐怕都不會相信了。
她合上眼,深吸一口氣,才顫抖著眼睫睜開,“無論怎么解釋,我都彌補不了過去的錯誤。那么,你便看著我接下來的表現,我會用行動證明,這次是真心實意……好么?”
謝凌沒回應。
燭火落在他的面龐上,隨著影子的舞動,他的面影顯得有些猙獰,眸底光芒在動容,似乎是他內心掙扎的寫照。
阮凝玉自知不能逼他太緊,極則必反。
于是她退讓了一步,慢慢示弱。
“既然你一時不能接受我,那我能不能求你,讓我陪著你這段時間便好。”
說完,阮凝玉雙手撐在榻上,她緩緩靠近,烏黑如綢的發絲落在他的中衣上,她在他的鼻尖上輕啄。
她的紅唇很軟,很香。
她過來的時候,頭發還抹了花香的頭油。
謝凌渾身猛然一僵。
脊背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終是未發一語,默然轉身背對于她。
那背影仿佛凝著冰霜。
阮凝玉嘆了一口氣。她對過去所做之事后悔了。
但至少,他沒有將她趕下榻,這足以說明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慢慢來吧。
阮凝玉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縮在最角落里。
直至夜深,謝凌悄然起身,在屏風后披上件雪青色夾棉袍子,用以御寒。
她從榻上坐了起來。
“謝玄機,你去何處?”
他修長的指節系好衣帶,未答一便推門離去,只是讓她好好休息。
待書瑤進來守夜,阮凝玉才得知,原是謝誠居深夜回府,謝凌又照例領罰去了。
夜雨還在下。
想到他身上還未完好的傷。
燭光下阮凝玉的眼睛干澀起來。
……
天色開始透出一層極淡的青白。
阮凝玉這一夜睡得并不太好。
昨夜子時,謝凌便回來了,帶著一身的血腥氣。
阮凝玉一直沒吭聲,知曉此刻他滿身戾氣,不敢輕易靠近。
半個時辰后,他敷完藥膏回到榻上。她怕惹他厭煩,只敢蜷在床榻角落,竭力減少自己的存在,盼著他能稍稍舒心些。
這會兒晨起,發現自己并沒有被謝凌過了病氣。
只是她醒來的時候,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謝凌的高熱并沒有退下去。
蒼山告訴她,分開之后,男人曾很長一段時間陷入失眠,可如今謝凌早已習慣,即使失去了她,他亦能安然入睡,心無旁騖。
蒼山還告訴她,她帶給謝凌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痛苦。謝凌已不知道多少次獨自舔舐過思念的苦楚。
蒼山讓她還是離謝凌遠一點。
此刻若再靠近,只怕會給男人更深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