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由檢說完自己的想法,刑部尚書薛國觀卻是再次拱手道:“陛下,十惡之條自前唐便已確立,歷宋元至我朝,皆奉為法典根基。”
“其震懾之力,正在于十惡不赦四字。”
“若放寬株連、限縮大不敬,臣恐……恐宵小之輩心生僥幸,士林清議漸失約束。”
工部尚書宋應星卻緩緩開口:“薛部堂,律法為治世之器,當隨世而變。”
“太祖頒《大明律》時,天下初定,亂象未平,故需重典震懾。而今陛下治下,海內漸安,工商日盛,若仍以嚴刑苛法束縛萬民,猶如以鐵鏈鎖成長之壯漢,反傷其力。”
朱由檢也適時的開口道:“諸卿,朕非驟改祖制,而是審時度勢。”
“昔年太祖立國,百廢待興,豪強未伏,故需重典定乾坤,然如今,已經是近三百載過去,大明早已非當年景象。”
“江南機杼晝夜不息,北方礦窯深掘地脈,沿海海船帆影蔽日,此皆天下萬民,憑雙手創財富、納賦稅以養朝廷。”
“若仍以嚴刑峻法處處掣肘,令其動輒得咎,豈非自斷臂膀?”
他頓了頓,聲音漸沉:“至于路……士民即使偶有僭越之,律法也當寬免。”
“今時不同往日,廠衛整肅,邊防漸固,若仍禁絕萬民發聲,猶如塞川阻流,終將潰決。”
“朕要的,是有序之議、務實之論,而非誹謗煽亂。”
“律法當如堤壩,導水入渠,而非高墻,絕人語。”
“諸卿都是飽學之士,豈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故?”
“要允許百姓說話!”
最后這句話,朱由檢的語調也不知不覺大了許多。
溫體仁此時緩緩起身,拱手道:“陛下圣慮深遠,老臣以為,修改十惡之條確有必要,然尚需謹慎思量。”
他轉向薛國觀:“薛部堂,刑部可會同大理寺、都察院、警察部先將大不敬、謀叛等條款細化為具體情形,明確何為惡意詛咒、何為公然毀棄、何為確知參與。”
“譬如詛咒君上,須有咒術、符箓、公開惡等實證。”
“毀棄皇家象征,須指故意焚燒龍旗、砸毀御賜牌匾等行徑。”
“至于株連……”
溫體仁看向朱由檢:“老臣以為,可在律法中規定,直系親屬知情不舉者連坐,余者若確不知情,可免死罪,改流徙或沒官。”
“如此,既保律法威嚴,亦顯陛下仁德。”
“陛下,臣有奏。”
溫體仁話音未落,禮部尚書孔貞運便站了起來。
“講。”
朱由檢抬手示意。
孔貞運面色不善的看向溫體仁道:“首輔可知親親相隱?”
“我朝太祖皇帝頒大明律之時,尚且規定同居相隱。”
“若是如首輔方才所說,親屬者知情不報便要連坐,那豈不是鼓勵親人之間相互檢舉嗎?”
“屆時,豈不是割裂人倫?”
“子不子,父不父,此乃禮崩樂壞!”
孔貞運越說越是激動,干脆直接走到溫體仁面前,厲聲道:“為人子者,檢舉自己的高堂,為人妻者,檢舉自己的夫君,為人父母者,檢舉自己的子女,此與禽獸何異?!”
不等溫體仁說話,孔貞運便又對朱由檢躬身道:“陛下,臣以為新編大明律中,不應取消同居相隱之則,請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