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柱的筐里還剩三個凍柿子,一個凍梨。他數了數懷里那十幾個銅板,離三十文還差得遠。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他蹲在筐后,不敢看油氈棚那邊。疤臉工頭的鐵尺影子,在凍硬的地面上拖得很長。
“丙七!王栓柱!”疤臉工頭的聲音像鞭子抽過來,“磨蹭什么!交錢!”
王栓柱猛地站起身,腿有些發麻。他攥著那十幾個銅板,走到油氈棚前,低著頭,把銅板一枚一枚放到冰冷的桌面上。銅板撞擊桌面,聲音微弱。
“三十文。”賬房眼皮都沒抬。
“差…差十四文…”王栓柱聲音干澀,“今天…還沒賣夠…”
賬房終于抬眼,瞥了下桌上那堆小錢,又看看王栓柱胸前掛著的木牌,嘴角向下撇了撇:“牌子押金二十文,扣了抵今天的攤位費。”
他拿起筆,在賬本上“丙七”后面畫了個圈,又寫上“押金抵”。旁邊抱著賬本的孩子立刻在另一本冊子上記下。
王栓柱渾身一僵,手下意識捂住胸口的木牌:“牌子…牌子扣了?”
“不然呢?”賬房冷冷道,“明天想擺攤,重新交押金領牌子。沒錢?這格子有的是人等著。”他下巴朝后面排隊的幾個攤販揚了揚,那幾人目光躲閃。
疤臉工頭鐵尺敲在王栓柱腳邊的凍土上:“杵著擋路?滾開!”王栓柱被推搡到一邊,眼睜睜看著賬房拿起他那塊還帶著體溫的木牌,隨手丟進桌下一個敞開的木盒里。木牌撞擊盒底,發出空洞的響聲。
王栓柱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格子,蹲下。那三個凍柿子和一個凍梨,在筐底顯得格外刺眼。他媳婦抱著孩子不知何時來了,默默蹲在他旁邊,把孩子摟緊了些。
“牌子…沒了?”她聲音很輕。
王栓柱沒說話,把頭埋進膝蓋。賣烤土豆的漢子收攤路過,陶罐里的錢沉甸甸的。他看了王栓柱一眼,腳步沒停,哼著小曲走了。
暮色沉沉。攤販們陸續收拾東西離開。油氈棚下,賬房鎖好沉重的錢箱,抱著賬本走了。疤臉工頭拎著鐵尺,帶著幾個雜工開始巡查格子,檢查地面是否干凈。一個賣野兔的漢子走得急,地上留了幾根兔毛和一點血漬。
“丙三號!李二狗!”疤臉工頭鐵尺一指,“牌子拿來!”
李二狗慌忙掏出木牌遞過去。疤臉工頭看也不看,丟給身后的雜工:“押金扣光!明天不用來了!”李二狗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雜工粗暴地把他推到一邊。
王栓柱麻木地看著,抱起空筐,拉著媳婦往回走。孩子趴在她背上睡著了。路過李二狗時,那漢子正抱著頭蹲在地上,肩膀無聲地聳動。
王栓柱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低著頭,從旁邊繞了過去。
丙字區排屋亮點昏黃的油燈光。王栓柱家的小屋里,炕燒得溫熱。孩子睡熟了。王栓柱媳婦坐在炕沿,借著油燈光,拆著一件破得不能再補的舊襖子,想拆出點棉絮給孩子絮雙厚襪子。
王栓柱蹲在墻角,手里攥著白天掙的那十幾個銅板,一枚一枚,在凍硬的地上排開。又排開。銅板碰撞著,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當家的…”媳婦放下拆了一半的破襖,“要不…我去跟丁字排的張嬸說說?她認識暖閣客棧管漿洗的婆子…我去試試?”
王栓柱沒抬頭,手指用力捻著一枚銅板的邊緣,指節發白。許久,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一早。城東空地。賣烤土豆的漢子爐火燒得正旺,陶罐里的銅錢嘩啦作響。疤臉工頭的鐵尺敲在一個新來的、賣草編蟈蟈籠的老漢筐沿上:“牌子!押金二十文!攤位費三十文!交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