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宛清才從床上起來,外邊竹云端著銅盆進屋,梳云隨后,手里頭拿著一只雪白的信鴿,鴿子腳上還綁著小竹筒,梳云咧了嘴笑,“來信了呢,肯定是少爺的。”
說著,把信卸下來遞到宛清手里頭,宛清展開來一瞧,嘴角就勾了起來,就知道她不會死心的,還特地派了暗衛去查看,只是暗衛沒有放箭,不大確定是不是王爺口中消失的第三只暗衛,梳云瞄了一眼直拿眼睛瞅著宛清,“少奶奶,今兒吳媽媽要去看元媽媽的墳怎么辦?”
宛清笑著,竹云嗔了梳云一眼道,“平素瞧著挺機靈的,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元媽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半月坊可是連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的,元媽媽死了還給她風光大葬不成?”
梳云聽得眼睛閃亮的啊,連連點頭,“那奴婢給小允寫個回信去。”
說完,轉身就出去了,手輕輕的撫在鴿子背上,還是少奶奶英明,知道養信鴿,這傳個信什么的方便不少。
宛清吃早飯的時候,吳媽媽就來了,宛清讓梳云帶她出去了,等吳媽媽把消息帶回給伏老夫人時,伏老夫人臉陰黑黑的,拔高了音調問道,“半月坊把她扔亂葬崗了?!”
吳媽媽不確定,半月坊態度惡劣,說元媽媽死后就給了銀子讓兩個叫花子拖走了,讓他們好生安葬她,至于現在元媽媽尸體在哪,誰知道呢,兩個叫花子,上哪里找去,哪有那么老實的叫花子會挖坑埋元媽媽,吳媽媽擔憂的瞅著伏老夫人,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元媽媽對她有多重要,要不是有元媽媽制衡著老夫人,伏老夫人如今還不知道在哪里呢,更別提跟老夫人平起平坐了,瞧老夫人那成足在胸的樣子,元媽媽怕是真的去了,她也使了人去那小院前詢問,刺殺的時候附近是有不少的人瞧見,刀確實插在了元媽媽身上,聽說還抹了毒呢,想來活下來的可能很小。
伏老夫人撥動著手里的佛珠,神色不明所以,屋子里誰都不敢大聲出氣,半晌,伏老夫人站起來道,“走,去她那兒。”
紫桃聽了忙扶著她出了院子一路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至于說了些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宛清只擔心元媽媽的病,昨兒逼不得已將她挪了個地方,別將病情弄的更重一些才好,等收到半月坊傳回來的信,宛清這才松了口氣,元媽媽無礙了,不過,這已經是三天后的事了。
宛清聽了心情大好,想著今兒是莫流宸送信回來的日子,吃過早飯后,便帶著梳云去了王妃屋里,那邊正遇上玉蓉手里頭握著兩封信,腳下的步子邁得很小,手捏的緊緊的,估計是因為想事太入神了,沒發現宛清瞧著她呢,只見她往旁邊樹下一躲,拿起信封就要拆開,宛清輕咳了下嗓子,玉蓉嚇的手一抖,信封就掉地上去了,忙蹲下去撿起來,臉青白青白的。
在宛清面前,她哪里有什么秘密,只得硬著頭皮站出來,宛清伸手拿過她手里的信,轉身就往王妃屋子里走,幾米遠處,冰嫻郡主由著丫鬟百合扶著她走近,瞧了宛清手里頭的信,再看玉蓉的臉色,笑道,“二弟又給你來信了呢。”
宛清舉了舉手里的信,點點頭,看她氣色比前幾日好了不少,宛清笑道,“大嫂今兒氣色不錯。”
冰嫻郡主聽著,手撫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點頭笑著,“這幾日他沒鬧騰我了。”
宛清笑著,拿起手里的信,“母妃怕是等著急了,宛清這就把信給她送去,大嫂慢走。”
說完,福了福身子,邁步就往王妃屋子里走,梳云隨后追上,湊到宛清身邊小聲嘀咕道,“方才奴婢瞧見了老夫人身邊的春紅呢,不過她見著信被你拿了,就轉身回去了。”
宛清笑的眸底有光芒閃爍,老夫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莫流宸送回來的信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趕來,到她手里的信豈是個丫鬟就能拿走的,她就不想想,偔水離這里多遠呢,就算是千里馬,日夜不歇也才剛剛送到偔水的樣子,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有回信送來呢?
宛清饒過屏風進屋,王妃的眼睛可不是就望著門口的,瞧這樣子怕就是等著他的信呢,王妃沒等宛清行禮,就伸手招呼宛清過去,先看信上寫了些什么再說,王妃拆著信,一旁的玉蓉眼睛睜得圓圓的直往上面瞟,外邊幾位太太來請安來了。
王妃瞅著信,眉頭就蹙了起來,拿眼睛望著宛清,問道,“宸兒讓玉蓉去偔水伺候他的事可跟你說了?”
宛清把信折好,懵懵懂懂的搖搖頭,那邊玉蓉一張臉刷白的,二太太幾個疑惑呢,宸兒好好的怎么來信讓玉蓉去伺候他呢,別是有別的什么想法才好,三太太直接就道,“宸兒莫不是想收了玉蓉吧?”
宛清聽了沒差點被口水給嗆死,三太太可真能想,她以為誰都是三老爺呢,要個人一準就是收作通房小妾,還同情的看她,宛清瞅著手里的信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梳云更是聽得白眼連連,低頭不語,二太太瞅著宛清主仆一模一樣的表情,也覺得三太太說的有理,玉蓉長的不差,收作通房也沒什么不可以的,王妃那么寵愛宸兒,只要宸兒開口,別說是送個玉蓉去,就是宛清,王妃也給送去。
王妃聽了心里也打鼓呢,摸不準莫流宸這是打的什么盤算,一封信回來也不問問宛清,開門見山的就要玉蓉去偔水,王妃想聽聽宛清的說法,可她一個勁的低頭,王妃就知道她是沒什么意見的,便把目光投向玉蓉,眉頭蹙了兩下,她去偔水倒是沒什么,就是最近毛手毛腳了點,小錯不斷。
王妃又瞥了眼手里的信,半晌,才吩咐玉蓉道,“你去收拾下包袱,一會兒我就送你去偔水,好好伺候少爺。”
玉蓉聽得臉更白了,慢吞吞的站起來,眼睛瞅著宛清往那邊挪,走了沒幾步,倏然跪倒在王妃跟前,哭得梨花帶雨,連連磕頭求道,“王妃,奴婢不要去偔水,要奴婢去偔水的不是少爺,是少奶奶,是少奶奶要奴婢去偔水的,奴婢不要去偔水。”
王妃聽得眉頭微蹙,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睜大了,讓玉蓉去偔水的不是宸兒而是宛清,那方才王妃問她她怎么搖頭,抬頭去看宛清,宛清正好整以暇的瞅著玉蓉,笑問道,“我倒是想聽聽,我有什么理由非送你去偔水伺候相公不可的?”
玉蓉一時愕然,什么理由,她能說嗎,說了別說是去偔水了,連王府的大門都出不了,玉蓉抿著張嬌艷的薄唇恨恨的看著宛清,宛清沒搭理她,一個奴婢而已,要不是不想打草驚蛇的換掉她,她用得著多此一舉嗎,送她偔水,有人樂意呢。
可不是,老夫人聽說莫流宸來的信上只讓玉蓉去偔水伺候他,正發愁呢,要是信真送到宸兒手里頭了,少不得得想法子拿回來,他瞧沒瞧的不打緊,幾十年前的事他一個半傻子知道什么,說出來也得有人信不是,只要信不落在伏老夫人和王爺手里頭她就不擔心,所以老夫人當即肯定送玉蓉去偔水,比王妃還急。
這回玉蓉是不走都不可以了,宛清手里拿著信,笑道,“相公在信里說要了您一個丫鬟,讓宛清買一個來伺候您呢。”
王妃聽了美麗的眼睛閃出來笑意,不過就是要了個丫鬟,怎么還想著賠她一個呢,不過既是宸兒的一片心意,她哪里能拒絕呢,便點點頭,宛清笑著,想著什么時候把人送過來好。
約莫一兩刻鐘的樣子,玉蓉就被送走了,宛清頓時覺得王妃的屋子輕松了不少,不然一個眼線在跟前溜達著,多煩人呢是不是,輕松了沒兩分鐘,外面就有丫鬟進來稟告道,“少奶奶,宮里來人說讓你即刻進宮一趟。”
宛清眼角的笑意頓時隱去,下意識的拿手去撫額,等了這么多天,總算是來了,她的事今兒該塵埃落定了吧,宛清拿眼睛去望王妃,王妃蹙著眉頭,點頭道,“你先去吧,別擔心。”
宛清也沒換身衣裳,帶著梳云往門口走,那邊一只雄鷹在空中彷徨著,宛清拿衣袖擋著手,踩著凳子上了馬車,等馬車緩緩的跑起來,宛清把手伸出車簾外,四葉草的戒指在陽光下折射出光芒,雄鷹落在車窗上,宛清解下它腳上系著的信,鷹就振翅高飛了。
宛清瞅了眼信上的字,嘴角輕弧,把信裝在隨身的荷包里,安心的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御書房門口站著好些的大臣,有大御的,也有上回對她橫眉冷眼的北瀚大臣,更有好幾個錦衣暗衛,宛清邁步進去,首先見到的是誰,冷魂!
雖然,帶著面具,可宛清認得他,他對面坐著的可不是北瀚皇子,一臉欠扁的笑,宛清當初還以為自己救的是個冰冷的人,沒想到完全猜錯了,宛清站在那里也沒給皇上行禮,人家都要把她賣了,她還給人家行禮,皇上也沒追究宛清,反倒是覺得宛清那視線讓他有些無所遁形,治國安邦是男子的事,不該她一個女子承擔。
北瀚皇子見宛清面不改色的站在這里,笑道,“既然人都來了,皇上還是快些賜婚吧,早日完婚,本皇子也好早日帶她回北瀚。”
二皇子見著璟蕭然那傲慢的態度,眼底寒芒閃過,拿眼睛瞅著宛清,宛清呲牙道,“北瀚皇子是不是該問問我的意思?”
璟蕭然瞅著宛清,一把玉扇輕輕的扇著,“沒有這個必要,本皇子知道你不愿意,可那些庸脂俗粉本皇子瞧不上,你又救過我一命,我就以身相許了。”
宛清聽得嘴角直抽,她是不是該謝謝他沒把她放在那群庸脂俗粉一類,以身相許不應該跟著她嗎,還帶她回北瀚,不知道是不是他語文沒學好還是啥的,那邊二皇子皇上還有其余的人都睜大了眼睛瞅著宛清,難怪北瀚皇子怎么樣都要娶她呢,敢情救過北瀚皇子呢,正揣測什么時候救的,就聽宛清挺直了腰板朝皇上作揖道,“既然北瀚皇子要以身相許給救他的人,那請皇子下旨把他賜給半月公子吧,救人的不是宛清,是他。”
冷魂在一旁瞅著宛清睜眼說瞎話,那個理直氣壯的樣子,嘴角是抽了又抽,這話要傳到主子耳朵里,有她好受的了,主子明明就不讓她救人的,她自己要救,還把這水拖到少爺身上,看主子回來不懲治她才怪。
一屋子人聽著宛清的話,額頭黑線直個往下掉,莫不是半月公子有龍陽之癖吧,不然她怎么敢大著膽子這么說,皇上眼睛瞅著璟蕭然,璟蕭然嘴角也在抽,難不成救他的不是她?上回那丫鬟可不是這么說的,明明說救他的就是她!
璟蕭然蹙眉,“上回那個丫鬟可不是這么說的。”
宛清知道他口中的丫鬟是誰,竹云啊,宛清笑道,“你掐著我脖子,丫鬟不這么說你會放了我么,我充其量也就幫你上個藥而已,算不得是你的救命恩人。”這救命恩人可不好當,救了命不算,還得把自己搭上去。
璟蕭然拿出衣袖下的瓶子,上面寫著可不就是半月坊三個字,當真是上回拿眼睛瞪著他的男子救的他?宛清拿手輕撫了下額頭,希望可以糊弄的過去,宛清見他神色有些松動,苦口婆心的勸道,“大御女子千千萬,你千里迢迢的來和親,娶個有夫之婦回去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啊,你看我長的一般,脾氣又壞,亂七八糟的毛病一大推,實在配不上你啊。”
璟蕭然把瓶子往袖子里一放,斬釘截鐵的道,“不管救我的人是不是你,我都要定你了,丑點沒關系,我脾氣也不是很好。”
宛清想哭,好說歹說半天他怎么就聽不進去呢,宛清拿眼睛瞅著皇上,這爛攤子她才懶得收拾,既想和親又想拉攏半月坊,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宛清往冷魂旁邊走,御書房里的椅子可不是整齊的擺好的,得皇上開口才有太監搬來,冷魂忙把凳子讓了出來,“少奶奶,您坐。”
那恭謹的態度瞅的一屋子人都睜大的眼睛,跟皇上說話也不見得有這一半客氣,硬邦邦的,就聽宛清呲牙道,“真是個木頭,他怎么派你來了,你主子人呢?又把我相公拐哪里去了?”
冷魂聽得腿軟,再冷的臉龐這會子也皸裂的不成樣子,少奶奶,您別抹黑主子的名聲成嗎,說的好像人口販子似地,少奶奶在說話,他哪里敢插嘴啊,這不是等你說完了再說么,冷魂扯著嘴角回道,“主子去襄北以北了,京都的事由在下打理,包括娶您的事,主子明說了,朝廷不把您給他,別想拿走一粒糧食。”
宛清瞥了皇上一眼,問道,“我值多少糧食?”
冷魂見宛清沒生氣的樣子,這才大著膽子道,“五十萬擔。”
“就這么多?”宛清繼續問道。
不少了少奶奶,五十萬擔糧食足夠邊關的士兵活個半年有余了,“還有四百萬兩銀子。”
宛清這才笑道,“不好意思啊,問的有些多了,被賣了得清楚自己值多少銀子是不是,貌似我很值錢?”
冷魂扯著嘴角點頭,“在大御,您是頭一個。”說完,冷魂頓了頓,又道,“那些都是借給朝廷的,要還的。”
宛清驟然拔高了音調,眼睛睜圓,“那我豈不是一文不值?白送?”額一文不值也算不上,好歹還值些利息錢。
冷魂被宛清弄得無力了,他能點頭么,回頭少奶奶在少爺面前提一句,他吃不了兜著走,天知道少爺有多寶貝他了,晚上做夢喊得都是娘子,回頭少爺知道少奶奶在這里可勁的拿他自己抹黑他,看他還能喊的出來。
宛清和冷魂的談話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在場的都是有武功的,聽得臉都微窘,火辣辣的,皇上輕咳一聲,朝身邊的老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便走上前,朝宛清道,“少奶奶,顏容公主一早就派人來說,讓您去一趟呢。”
宛清知道他們都不大好意思了,讓你們不聞不問她的意見就擅自做主,非得扒掉你們兩層皮不可,不過這么多的糧食還有銀子,想來皇上也知道該怎么選擇了吧,有了糧食和銀子才能和東冽一較高低,和親什么的都是虛的,這世上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少。
宛清走到璟蕭然身側,把荷包里的紙條拿出來遞到他跟前,璟蕭然蹙了下眉頭瞅著宛清,接過信展開一看,臉就烏云密布了,只見信上寫著:北瀚皇帝薨,臨安王政變,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