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阮文浩,此刻他臉上的笑像朵在風中打顫的牡丹,兩眼像餓了七八天的餓漢見到饅頭時一樣冒光,咋一眼瞧去,宛清只有一個想法:家徒四壁的他買彩票中了五百萬。
見馬車停定,阮文浩二話不說就湊到馬車前,嘴角眼里盡是笑,“小宸啊,你可算是來了,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快出來,我抱你下來。”
天知道他等多久了,沒差點等成望夫石了,方才在集市,見錦親王府的馬車掀了一小角,他正好瞧見他坐在里面,而且馬車的方向又是丞相府,所以他立刻馬上棄了端親王世子跑回來了,脖子伸的老長,就等他來了。
宛清只聽的牙酸,渾身抖了一下,靠在馬車上,阮文浩等了幾秒見沒人應他,掀了車簾就把身子往里探,下一秒,一個修長碩健的身子成拋物線狀往遠處飛,在半空中才回過神來,忙一個回身就立正了,又巴巴的湊上來,青白色衣襟前一個大腳印,很是掉相。
宛清見那腳印,就知道他是用了勁的,擔憂的問道,“相公,腿可踹疼了?”
走近的阮文浩聽了只覺得一陣腿軟,那邊冷灼推了輪椅過來,也是面無表情,阮文浩一臉受傷的表情,湊上去,“他不搭理我,好歹你給個笑臉吧,要不呲牙也成啊!阿灼啊!”
冷灼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聽到最后一喚,那九曲十八彎的調調,活像個深宮怨婦,冷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幾年沒見,他更是無狀了,活該被爺踹!他都恨不得補上一腳才好!
擺好輪椅,冷灼抱著莫流宸下馬車,其實莫流宸一只腳活動自如了,不用冷灼幫他也成,只是他腿漸好的事不想讓外人知道,他總覺得當年那匹馬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他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渾身無力,墜下馬時動彈不得,總該是有人害他,如今還未查出來,一切得謹慎行事。
莫流宸下了馬車之后,那邊竹云和梳云上前扶了宛清下馬,見阮文浩可憐巴巴的像個受了氣的小丫鬟似地站在那兒,忍不住微鼓了嘴憋笑,莫流宸就沒那么好臉色了,瞪了他道,“還不快帶路!”
阮文浩一個激靈,立時昂首挺胸,臉上一朵化不開的笑,“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請進,快請進,今晚在這里住一宿不,屋子都干凈的呢。”
宛清撫額,這也太過熱情了點吧,見他們相處,宛清總覺得怪怪的,應該是打小就認識的,而且莫流宸見他就沒好臉色,阮文浩倒是巴巴的往上貼,有點狗皮膏藥的感覺,得找個機會問問,阮文浩是丞相之子,應該是可以出入宮廷的,當年的事他或許知道些什么也說不一定呢。
由著他領著,一路穿堂過屋往里走,那邊宛玉的貼身丫鬟巧晴迎上來了,莫流宸是男子不好去宛玉的住處,宛清便跟他說了兩句,便隨著巧晴去了宛玉的屋子。
宛玉正坐在床上,碧月正服侍著她吃燕窩,見宛清來也沒站起來,好在碗里沒剩多少了,宛玉也吃不下,見宛清走近,揮手讓碧月下去了。
宛玉氣色不錯,白里透紅的,屋子里的擺設高檔精致,墻邊的多寶格上,大多以金器為主,還有不少是名貴的瓷品,加上珊瑚樹,墨石屏之類的,無一不是貴重的物什,就是堂前掛的畫,也是名作古畫,宛清瞧著嘖嘖贊嘆,宛玉在顧府的閨房她是沒去瞧過,不知道里面的光景怎樣,不過宛玉的琴她是瞧過的,貴重著呢。
但是就這間屋子而,也太過奢華了吧,難怪要時不時的就回顧府找大夫人要銀子了,就是金山也有給她敗光的一天啊。
宛玉在宛清眼里露出艷羨贊嘆之色,臉上不由微微的得意起來,還有一絲的鄙夷,還錦親王府的媳婦呢,見了她的屋子還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真沒見過世面,說話就帶了三分輕蔑,“你巴巴的跑一趟便是看著我屋里的東西發呆的么?”
宛清聽了收回打量的視線,笑道,“我瞧的可不是這些東西,而是白花花的銀子呢,四妹妹這間屋子可值錢了,沒個一兩萬怕是置不來。”
提到錢,宛玉臉上的傲氣就歇住了,她手頭上的銀子全都在這里了,有時候她瞧著也像是在瞧銀子,手頭上緊缺了,就想拿出去變賣了,可萬一傳出去,她的臉往哪里擱啊,可是誰一說有了什么什么稀罕東西,她就想要,控制不住的想買。
宛玉永遠缺銀子,宛清哪里會不知道,都是大夫人嬌慣出來的,這宛玉打小就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就是知道哪個郡主有了什么,她也吵著大夫人要,大夫人心疼寶貝她,可不得想盡法子弄來給她,如今養成她攀比的習慣,身邊又沒個約束的,就變成這樣了,宛清忍不住搖頭,當家主母控制不住自己,這往后院子里還不是入不敷出了,阮文霖那么奸詐的人,怎么會放心把院子交給她打理。
宛清搖搖頭,想著自己今天來是祝賀她來的,忙坐到她床邊,笑道,“四妹妹大喜,我特地來祝賀四妹妹呢。”
宛玉聽了眼里也是笑,手輕輕的撫在小腹處,瞧著真有三分賢妻良母的樣子,“上午才得的消息,沒想到你這會子就來了。”
說完,想到什么抬頭問宛清,“前幾日你回門,當真同意宛容認在三姨娘名下了?”
三姨娘,宛玉打心底就不認她是二夫人,宛清嘴角輕勾,眼神微冷,“她求到錦親王府了,我能不同意,她既是入選秀女,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犯不著為了點小事跟她過不去。”
宛玉聽了冷哼一聲,“不過就是個庶女,還是皇后娘娘看在你的面子上讓她當選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前途不可限量,下回她再去求你,你別傻乎乎的應了,將來出了什么事可都落在你頭上,別怪我沒提醒你。”
這話估計是宛玉說的最中聽的一回了,雖然還夾著她的幾分私心,好歹沒想著打擊她,宛清點頭笑道,“四妹妹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她入宮是皇后恩準的,秀女要個嫡出的身份,她不求,老太太也會想法給她弄一個,我不過賣她一個人情罷了,再說了,選秀的時候,我也不再京都,也幫不到她什么。”
宛清要出去的事,宛玉也是聽說了的,這回聽宛清親口說,心里更是舒坦了,她可不想宛容在宛清的幫助下步步高升,只是有些好奇,“你好好的出去做什么,姐夫那腿能成么?”
難得宛玉能平心靜氣的和她說會兒話,宛清也很配合,笑道,“也沒什么事,就是新婚才一個多月,正好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老悶在王府也憋的慌。”
老呆在一個地方確實悶的慌,宛清這么一說,宛玉都有些動心了,她也想出去溜達溜達,游游山玩玩水,想著他跟她說的一件事,宛玉瞅著宛清,“聽說錦親王府有個鐵匣子,是嗎?王爺把它傳給你們了么?”
宛清被問的一怔,宛玉好好的怎么也關心起鐵匣子起來了,不過她還記得莫流宸的叮囑,鐵匣子問題大,她少過問,免得惹麻煩,宛清搖頭道,“我進門才一個多月,錦親王府的事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四妹妹哪里聽來的?”
宛玉瞧宛清那樣也不像是個知道的,這笨蛋成親第二日就讓人把世子妃的位置給奪走了,那么重要的東西又怎么會放心的交到她手里頭,要是擱她手里,誰敢搶去,八成是以前把她欺負怕了,見了事就知道躲,沒有半點血性,宛玉一陣失望,也不回答宛清的問題了,隨意扯了幾句。
宛清來只為送上一句祝賀的話,這會子話也說了,也該走了,宛清站起來,“四妹妹好好養身子,我在這里祝四妹妹一舉得男。”
這句話說的宛玉是眉開眼笑,恩,幾日沒見,會說話多了,正笑著呢,那邊一個婦人盈盈走過來,聽了宛清的話,笑的越發的妍麗,“借二少奶奶的吉了。”
宛清猜她就該是阮文霖的親娘了,丞相夫人她是見過的,端莊的緊,不過能養出阮文浩那樣的性子,倒是奇了,難道是叛逆導致的?
宛清朝她稍稍俯身算是行了禮,那婦人更是詫異,臉上的笑更是深了,按說她只是個妾,哪里敢擔錦親王府二少奶奶的大禮,不過她既是她妹妹的婆婆,就是她的長輩,這禮倒是坦然接受了。
略微客氣了幾句,宛清以不打擾宛玉休息為由,出了宛玉的屋子,那邊守著莫流宸的竹云也往這邊來,應該是等不及要回去,梳云瞧竹云的臉色,就知道有事,忙問道,“少爺呢,可是有什么事?”
竹云點點頭,“少爺和阮大公子打起來了。”
梳云啊的一聲,一邊往前走一邊拽了竹云問,“他欺負我們爺了?傷的重不重?”
竹云搖搖頭,才出了院門,宛清就瞧見莫流宸推了輪椅往這邊來,瞧著跟來之前沒什么兩樣,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發冠有些歪了,當真打起來了?
宛清三步并兩步的走到他跟前,上下前后的瞄他,還是不大放心又給他把了個脈,莫流宸乏著眼睛瞅著她,“娘子,我們該回府了。”
宛清點點頭,才走兩步,就見到原先的翩翩少年郎鼻青臉腫的模樣,胸前好多的鞋印,一副頹敗的樣子,鼻子一抽一抽的,抽一下嘴呲一下,估計是扯到傷口了,真是慘不忍睹,宛清都不忍側目,不會是她相公打的吧?
宛清拿一只眼去瞅莫流宸,估計真是呢,這多不好啊,怎么說這也是相府呢,是他的地盤啊,回頭丞相知道了,會不會殺到王府去啊,宛清想著,回頭吩咐竹云道,“身上可帶了什么膏藥,送一點給阮大公子。”
竹云點點頭,她也早有這想法了,她還是頭一回見爺出手呢,少爺的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她都看得晃眼,一眨眼功夫,阮大公子就成這副模樣了,也不知道少爺與阮大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冷侍衛在一旁瞧著,誰也不幫,一句勸說的話都沒有,一副瞧好戲的模樣。
竹云從小包袱里掏出兩個小瓶子來,送到阮文浩的手上,阮文浩拿著小瓶子,瞅著瓶子上半月坊字樣,以為自己瞧花眼了,眨了又眨,這才咧了嘴笑,恩,也不算白挨了一回打,好歹換了兩瓶好藥來,以前可是連空藥瓶都沒有呢。
如今什么東西只要打上半月坊字樣,就跟精致罕見好掛鉤了。
阮文浩想著,就把藥揣懷里,朝宛清這邊望來,一時有些怔忪,看光影在那少女身上灑落,嬌美的俏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眸波光瀲滟,那眼睛如此清靈透徹,仿佛能看到人心底一般,不過跟小宸擱一塊,還是遜色不少啊,才嘆了一句,又是一陣齜牙,好小子,下手比之前更狠了,武功也更高了,原以為可以報仇呢,結果又挨了一回湊,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等哪一天他站起來了,唉,那可真是要將他活活氣死啊。
不過他右腳好似還能活動,左腳卻是不能挪,要是真能動的話,他這會子估計已經被人抬著走了,這副尊容,怕是好幾天不能出門了,明兒還想著去鎮國公府祝壽呢,這副樣子哪能出門啊,唉,挨打沒選好日子啊,呸呸呸,沒比試之前,誰知道挨打的是自己啊!
阮文浩還在糾結著,宛清推著莫流宸路過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瞅著他,阮文浩瞧了一陣翻白眼,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他長的很陰狠,像是那種會偷襲的小人嗎,再說了,他也得敢偷襲啊,那事早八代就干過了,結果被打的更慘,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來床,不行,得奮發圖強,一定要把那仇給報了。
不過,也怪不得他啊,誰讓他沒事長得那么美了,也難怪他會認錯了,他怎么就不能體諒他一番愛美之心呢,還在想著,那邊阮文霖走過來,瞧了阮文浩的樣子,詫異的道,“大哥這臉,是誰打的?”
阮文浩拿手觸碰了一下傷口,伸手指了指莫流宸,阮文霖一臉的了然,難怪了,從小到大,自家這大哥就沒少挨錦親王二公子的打,這才消停了幾年,這又開始了?
想不到自己那位三姐夫武功這么高呢,自己這大哥,自己拼盡全力勉強也才能和他打個平手,看著阮文浩那張青腫的臉,阮文霖一陣舒心,嘴上卻是勸道,“大哥以后還是離他遠點吧,都挨了不下幾十次的湊了,也該長長記性了,不然,二弟都以為大哥有受虐的傾向了。”
阮文浩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呲牙咧嘴的追在莫流宸身后,扯著嘴皮道,“小宸啊,你少得意,下回鼻青臉腫的肯定是你,就算你長得再美,我也不會手軟的,呲。”
宛清只覺得阮文浩話音里,她聽見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是莫流宸的,宛清嘆息一聲,阮文浩拿一臉的傷來的真不冤,都被打成那樣了,還說他相公美,其實他長的也不賴啊,莫流宸氣的推著輪椅就要轉身,非得狠狠揍他一回不可,宛清忙阻止道,“相公,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他皮癢,撓成那樣也算對得起他了。”
莫流宸聽著宛清的話,妖媚的鳳眼溢出笑來,甚少有人會把他打人說成撓癢癢,還是恩賜的那種呢,可不是,阮文浩聽得一陣白眼亂翻,心肝肉疼臉疼,哪里都疼。
他皮癢?他皮癢?不說還好,說了還真有點癢,可又不能撓,難受死了,不成了,得回去養養才成。
坐到馬車上,宛清瞅著莫流宸,一臉八卦樣,“相公,你個阮大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莫流宸聽了直接瞪了宛清,“怎么,你也覺得我下手重了點兒?”
宛清忙搖頭,“不重,用藥一晚上就差不多好了,一點都不重。”
莫流宸把宛清摟在懷里,捏了她的鼻子道,“叫你瞎好心,還送什么藥給他,他巴不得臉腫了才好呢。”
宛清疑惑的睜大了眼睛,有人希望臉腫的么?
可不是,阮文浩頂著那張鼻青臉腫往回走,一點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有一絲絲的開心,恩,臉傷成這樣,一段時間不用為親事擔心了,不過下手也忒狠了點,不過從小到大除了挨過丞相大人的打,就挨過他的打,別人打了心里不舒坦啊。
丞相府正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天花亂墜的吹著,高座上坐的丞相夫人聽得嘖嘖點頭,見阮文浩鼻青臉腫的進來,臉上就掛不住了,那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見,眼睛就睜大了,“這,是阮大公子?”
丞相夫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回頭狠狠的瞪了阮文浩一眼,正想說兩句好話,那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經站起身子了,慌忙的福身道,“我府里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丞相夫人氣的直咬牙,瞪了阮文浩罵道,“浩兒,你都快十九了,什么時候才娶親啊,那么多的大家閨秀名媛千金就沒一個中意的?你二弟都快當爹了!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這個當娘的想抱孫兒的一片心。”
“娘,臉疼,”阮文浩一陣齜牙,丞相夫人果然止了話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忙招呼人請太醫去,回頭想起什么,問道,“浩兒,你這臉是誰打的?是誰讓你傷的這么重?”
“小宸,”阮文浩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風輕云淡的道,卻是氣的丞相夫人直瞪著他,“浩兒啊,聽娘的話以后離他遠點兒,小時候下手就沒輕沒重的了,如今人傻了,下手更是狠了,看這臉傷的,沒個十天半個月怕是好不了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待在府里養養性子,你有那閑心多學學你二弟,幫你爹打打下手,少惹你爹生氣,別一心想著。”
“娘,臉疼,”阮文浩又是一陣呲牙,連出口的話都打顫,心疼的丞相夫人直吩咐人去催太醫。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