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雖心有疑惑,但也沒多問,宛清跟公主交好不是件壞事,看來均兒升遷八成也是看在這孫女兒的面子上啊。
宛清在老太太屋里待了一會兒,又重新返回三姨娘屋里,白獺髓和狀紙都還在三姨娘屋里呢,只是回去的時候,二姨娘和宛容已經走了,三姨娘才將心里的疑惑問出來,“你打算找公主幫忙?”
宛清點點頭,將頭靠在三姨娘的肩上,“女兒是這么想的,七天后,女兒寫封信給公主,就將狀紙謄寫一份夾在里面,只要公主同意幫忙,到時候不但可以幫外祖父伸冤,就連被抄走的家產等也可以還會來,皇帝若是個明君,應當還會讓舅舅頂替外祖父的官職,就是升上一兩級也是可能的。”從凌清衍短短幾個月時間就拿到了證據,就知道他是個人才,朝廷應當予以重用,就算看在顏容公主的面子上也得重用不是。
三姨娘笑著看著宛清,“難為你想的這么遠,娘還準備找你爹幫忙呢,如今倒是不用麻煩他了。”
宛清睜大了眼睛,隨即笑道,“把這事告訴爹也好,免得哪天舅舅尋上門來,他還不認識呢,如今舅舅手里也握有證據了,娘的罪臣之女的身份也可以擺脫了。”
宛清從三姨娘院子里回去,就著手給顏容公主制舒痕膏,只是過程有些復雜,宛清從晚飯后點燈忙到第二日清晨才制好,還得放在樹下埋個幾天,第二天,老太太還親自派人護送梳云去半月坊,宛清對此狠狠的翻了個白眼,但是老太太顧忌的多,她只得讓梳云跑一趟了,不過好在買了兩竄糖葫蘆回來給宛絮吃,也算沒白跑一趟了。
七天后,珊瑚親自來顧府,這一回老太太領著宛清在正廳接待了珊瑚,宛清將舒痕膏送上,還一并送上一個特大的荷包,要不是老太太非得來這么一招,她還真不必費這個事,送到珊瑚手里的時候,特地加了一句,“這個是送于公主的,麻煩珊瑚姐姐了。”
珊瑚點點頭,遞上一個心知肚明的笑意,“奴婢一定轉交到公主手上。”
又對老太太福身告辭,“公主急著用,奴婢這就回去復命。”
三姨娘出月子這一天,正好是凌清衍回到京都之日,距離上回來信正好十二天,那天宛清將信交予顏容公主后,第二天,顧老爺下了朝連朝服未脫就來了三姨娘屋里,問道,“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清衍?”記得當年她提過一回,只是畢竟隔了這么多年,他有些記不清了,所以特地回來問一聲,他的本意是準備給三姨娘一個驚喜的。
三姨娘一愣,點點頭,她都還未跟他說,他倒是直接問上門來了,宛清在一旁聽著,就猜到肯定是顏容公主將狀紙送到皇帝手里了,不然顧老爺又是從哪里得知這個消息的。
顧老爺見了,欣喜的道,“果真是他,皇上準備重新受理岳父當年的案子,還岳父一個清白,看來清衍就在京都了,回頭我把他找來,讓你們兄妹見上一面。”
三姨娘聽了,忍不住笑道,“不用找了,他這會子還在回京都的路上呢,我原是想跟你說的,可他還未到,我便忍住了,不料你早知道了。”
顧老爺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笑道,“倒是我一個人不知道了,你們是如何相認的?”清音素來深入簡出,連院門都不出,當初清衍又是發配邊關,并不知道她人在顧府啊。
三姨娘朝宛清伸出手,宛清忙上去握住,就聽三姨娘笑道,“是宛清發現的,端親王王妃壽宴那天在端親王府門口遇見的,清衍跟我是雙生子,原就有幾分相似,她就多問了一句,沒料到真是清衍。”
宛清訕訕的笑著,“宛清不是故意瞞著爹的,只是舅舅還要去臨泉州尋找證據,并未在京都多待,宛清想等他替外祖父伸了冤會正式拜訪顧府的,那時再告訴爹爹不遲,畢竟他還是戴罪之身。”
顧老爺點點頭,如此正好,難為他想的這么周到,只是他如今人還在外,又是如何將狀紙送到皇上手里的,顧老爺不禁將目光投向宛清,問道,“狀紙是你送到皇上手里的?”
那狀紙今兒在朝堂引起轟動了呢,一件十幾年前的舊案還驚動了皇上,當時皇上說的時候,滿朝堂的人都是一頭霧水啊。
宛清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上回舅舅送了信來,里面就含了狀紙,恰巧那日顏容公主的奴婢給凝兒和昕兒送賀禮來,我便求公主幫忙了,狀紙是昨兒送去的。”連她都沒猜到顏容公主辦事效率這么高,回頭得好好謝謝她。
顧老爺狠狠的詫異了一回,她這女兒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昨兒可是當面見的公主的丫鬟,就連老太太當時都在場,她是如何將東西送到公主手里的,這份謀略顧老爺再次汗顏,要真是個小子,難怪老太爺說后繼有人了,這真是他女兒?
顧老爺知道凌清衍的事后,宛清也不再瞞他了,凌清衍回京那日,顧老爺親自去城門迎接的他,直接就將他接進了顧府,老太爺知道了,也沒多說什么,這樁冤案終歸是要破的,到時候凌清衍四品官肯定是跑不掉的,他又是昕兒的親舅舅,均兒跟他走的近也是應該的,便吩咐大擺筵席給他接風洗塵。
大夫人見顧府認了三姨娘的娘家人,大為惱火,又知道三姨娘原來是罪臣之女,更是怨恨顧老爺瞞了所有人,要是之前讓她知道,她定不會讓她好過,如今都快平反了,她也沒什么法子了,只是筵席是老太爺親自吩咐擺的,她能說什么呢,上回老太爺就對她有諸多不滿了,她哪里敢胡鬧,也不參加筵席,只在屋子里生悶氣摔東西。
大夫人不來正好,也沒人樂意見到她,三姨娘抱著孩子去見凌清衍,看著凌清衍那半白的頭發,眼淚就落了下來,宛清也不阻止,因為壓根就止不住嘛,她倒是對跟在凌清衍身后的兩個小廝好奇起來,那兩人步伐沉穩,絕不是一般小廝那么簡單,偷偷問過凌清衍才知道,原來是他派去保護凌清衍的,宛清心下感動,凌清衍趁機又是將莫流宸一通好夸,夸的宛清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才好,丫丫的,他還真是無孔不入啊,連他舅舅那里都插上一腿。
三姨娘姐弟相逢,忍不住多飲了兩杯酒,緬懷起宛清過世的外祖父母起來,給宛清說了好多她外祖父的事。
吃罷酒席,宛清回院子的時候,又被人給擄到樹上去了,一而再再而三,宛清都習以為常了,這廝就喜歡樹上,真該哪一天叫了人來把這棵老槐樹給砍了,宛清正想著,耳邊就聽到莫流宸的抱怨聲,“每回抱著你,你都要神游一會兒,這會兒又想的什么呢?”
宛清眨巴眨巴眼睛,緩緩吐出兩個字來,“砍樹。”
莫流宸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宛清是抱怨什么呢,不由的笑道,“你不喜歡待樹上,那我們下去。”說著就要下去。
宛清忙阻止道,“我說著玩的呢。”下面還有人呢,要是被她們看見了,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莫流宸手撐在大樹上,捉狹的道,“真不用了?我還想進你屋里喝杯茶呢。”
宛清咬著牙,這廝絕對是故意的,便指著遠處道,“站得高看得遠,這里風景多好啊,想看哪兒看哪兒。”
說完,隨即轉移話題道,“多謝你派人去保護我舅舅。”
莫流宸扯著樹葉,半天才抬眸看一眼宛清,“只一句謝謝就成了?”
宛清頓時警惕起來,“那你說怎么謝?”早知道就不謝了,是他自愿的。
“你說呢?”莫流宸反問道,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看的宛清神情恍惚,腦袋都有些當機,要如何謝他,給銀子?人家是錦親王世子,不缺錢啊,再送個荷包?還是太便宜了啊。
莫流宸就那么看著宛清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著,有趣極了,突然,就見宛清湊了上來,一雙嬌艷欲滴的唇吻上他的臉頰,莫流宸當即睜大了一雙眼睛,臉頰迅速紅透,宛清只覺得坐著的輪椅在晃,有種要掉下去的感覺。
不由的抬眸去看莫流宸,只見他大半張臉頰紅透,就連耳根子都帶著粉紅色了,宛清那個窘啊,瞬間紅透了臉,是她自己想錯了?小說害死人啊!
宛清絞盡腦汁也沒想到怎么謝他,正懊惱著,突然腦袋靈光一閃,想起前世看過的那些小說,男主都是要女主以親吻為道謝的,她就照做了,哪知道想差了,還好沒親錯地方,不然還不得直接就掉下去了啊!
宛清越想越窘,臉越來越紅,半晌才呢喃道,“那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我不是故意的。”
莫流宸早回過神來了,見宛清紅了臉,還帶著絲委屈和抱怨,便低低的笑道,“這份謝禮我很喜歡,就是太大了點兒,我得還一禮。”
宛清愕然睜大眼睛,就見他低頭親了過來,宛清忙拿手捂住臉,連連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已經丟了一次臉了,再丟一回,她干脆從樹上跳下去算了。
“真不用?”莫流宸睜大了眼睛看著宛清,宛清繼續搖頭,直到莫流宸說‘那算了’才松了口氣,又聽他接著道,“以后再補上就是了。”有一輩子的時間呢。
話能不能一次說完啊,宛清頓時有種掉進陷阱的感覺了,就感覺輪椅在往下掉,輕輕的落地,宛清想起來,只是被抱緊了,宛清掙扎著就聽身后人道,“我也不喜歡待樹上,明兒就讓錦親王府送請期的聘禮來。”
宛清又是一愣,她還要兩三個月才及笄呢,可是請期的聘禮一旦送來,那她豈不是在一個月之內就得出嫁了?
正要拒絕,他卻扶著宛清站了起來,宛清轉身的時候,已經沒見到人影了,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她啊,宛清忙四下的找他,喂,好歹等她及笄啊,她還有兩個要求呢,她是不準納妾的,人呢?人呢!
宛清滿院子尋了半天也沒找到人,就低著頭進了屋,明天可是凝兒和昕兒滿月的日子,他應該不會湊在這個當口送請期的禮來吧?
他,應該是跟她開玩笑的吧?
宛清這么想著,有些忐忑的心這才安定下來,想著顏容公主幫她這么一個大忙,她得好好謝謝人家,便坐在書房的木椅子上想著送些什么才好,雖然她也幫了她,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禮尚往來,不占人家便宜。
想起占便宜幾個字,宛清又想起今兒的窘狀來,臉又紅了起來,她那也算是占了人家便宜吧,那邊梳云端著茶水進屋,見宛清臉紅了,忙擔憂的問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適,臉都紅了呢。”
宛清忙端起茶喝起來,裝的若無其事的道,“今兒多飲了兩杯酒,這會子后勁上來了。”
梳云不疑有他,道,“那奴婢給您煮碗醒酒湯來。”
“不用了,酒勁一會兒就過去了,”宛清放下茶盞道,卻是拿起一張紙,吩咐道,“將這些準備好,今晚制香。”
宛清如今不缺錢了,好些珍貴的香料都有了,梳云看著方子,隨即裂開嘴笑道,“這是準備做好了,放在半月坊賣的嗎?”
宛清搖頭道,“顏容公主幫了我這么大一忙,這梅花香是送她的,多制一些,回頭給兩位郡主也送去一點兒。”
梳云點頭應下,拿起小秤就稱量起來,宛清則是用手托腮在那兒神游。
第二天,錦親王府果然沒有送請期的聘禮來,而是送的滿月酒禮,宛清這下總算放心了,只是滿月酒后一天,錦親王府就大張旗鼓的送了請期的聘禮來,老太太和老太爺商議著,挑了兩個日子讓錦親王府選。
等到顧府將選定的日子送到錦親王府的時候,莫流宸就在王妃屋里,王妃瞅了一眼日子,都還不錯,便遞到莫流宸手里了,一個是十八號,一個是二十六號,距離今兒一個是二十二天,一個是三十天。
“都是好日子呢,母妃原也是看中這兩個日子的,”王妃笑道,漂亮的鳳眼盡是笑意。
莫流宸卻是看哪個都不順眼,嘟嚷道,“我看八號和六號就很好啊。”非得多兩個字,礙眼。
王妃一聽,眼角就彎了起來,宸兒這是希望她早些過門呢,只是時間又太短了點,便道,“八號和六號是不錯,只是顧三姑娘這會子嫁衣怕是趕不及,女兒家出嫁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太馬。”
“那就十八號吧,”王妃話還沒說完,莫流宸鼓著嘴截口道,那邊沈側妃和二太太一同進屋,聽了便笑道,“宸兒娶親的日子定下了呢,府里許久不曾這么熱鬧過了。”
兩人說完,隨即向王妃俯身行禮,王妃擺手道,“都坐吧。”
沈側妃一聽莫流宸迎親的日子,眼角都洋溢著笑意,二太太見了便笑道,“暄兒也該議親了呢,你看中哪家姑娘了?”
莫流暄其實比莫流宸還要大上小半年,是錦親王府的大少爺,只是莫流宸一直未迎親,他的親事便也一直拖著,如今莫流宸的婚事已定,沈側妃應當著手辦理他的婚事了。
沈側妃聽了便笑道,“是寧王府的冰嫻郡主,已經托人去說了,等宸兒娶了親,就正式下聘。”
二太太瞥了眼王妃,拿茶蓋輕輕的波動著茶葉,笑道,“是冰嫻郡主呢,側妃眼光不錯,王妃當年也看中了她,只是后來怎么沒有去提親呢?”
王妃一聽,當即皺起了眉頭,臉色就帶了不悅,寧親王妃嫌棄宸兒腿有疾,她當年不過隨意提了一句,‘冰嫻聰慧,不知哪個有福氣的可以娶到她。’
她記得寧王妃是這么說的,‘冰嫻是我的掌上明珠,若非宸兒他我倒寧愿。’當即直接回絕了她,王妃至此不再提這件事,后來宸兒腿疾難愈,當初墜下馬時也撞上了頭,太醫說腦子里有淤血,宸兒時不時的就不記得人忘事,也是最近一兩年才好了一點。
也不知道腦子里淤血可散盡了,只是腿一直沒法子痊愈,世子之位岌岌可危,朝中有不少大臣說宸兒為世子丟了大御朝的臉面,盡管王爺心中有愧,也只能將宸兒的世子之位保到他成親之日,如今婚事已定,不多久,這世子之位就要讓出來了吧。
所以這么多年來,王妃并不在王孫貴胄中給莫流宸挑選媳婦,只盼著能娶個賢惠的回來,將來不會嫌棄宸兒,安安穩穩的過一生,索幸真被她遇到了,那件陳年舊事也漸漸的忘了,今兒被人提出來,就是故意給她難堪吧。
莫流宸還真不知道有這么回事,看王妃的臉色也知道肯定是被拒絕了,所以每年的梅花宴她都不出席吧,莫流宸不但不怒,反而有一絲的慶幸,好在沒同意。
便拉著王妃的手,遞上一抹燦爛的笑,王妃心安,朝二太太笑道,“要不是你今兒提起,我倒是忘記了呢,冰嫻那孩子不錯,跟暄兒倒也匹配,既然定下了,回頭沈側妃就親自去下聘吧。”
沈側妃一聽,當即橫了二太太一眼,她原還打算請王妃去寧王府提親呢,畢竟她現在只是個側妃,去寧王府提親怕是臉面上有些不好看,便倒了杯茶,朝王妃賠笑道,“冰嫻郡主娶進府來,總歸是您名下的兒媳,臣妾去提親怕是不妥吧。”
王妃沒有接她的茶,笑道,“有何不妥,親事是你定下的,本妃半道去插一腳才不妥呢,寧王妃不是個計較身份的,你大可放心。”
沈側妃當即臉色有些僵硬,重新坐好,那邊二太太見了笑道,“暄兒的事不急,倒是宸兒娶親,是讓暄兒代替拜堂嗎?”
沈側妃一聽,僵硬的臉色又舒展開來,還是有求她的時候,便端起茶優雅的喝著,王妃把目光投向莫流宸,這事她原也想過,宸兒素來不愿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可要人代替,她怕顧三姑娘會不樂意,哪個女子愿意拜堂的不是自己的相公呢。
就聽莫流宸睜大一雙迷惑的眼睛問道,“大哥不是要娶冰嫻郡主嗎,怎么又改娶我娘子了?”
沈側妃一口茶沒差點咽死,這半傻子半天不開口,一開口就是要人命啊,就聽王妃道,“那是宸兒的娘子,你大哥只是代替你拜堂,不過,母妃還是希望宸兒可以自己拜堂。”
“我的娘子當然我自己娶了,”莫流宸鼓著嘴道,只是眼里有些暗淡,他沒能站在她身側已經愧對她了,要是她身邊的那個人不是他,那個小女人沒準不會下花轎,那日他還在她院外聽她說不準納小妾的話呢。
“可是那一天會來很多人,你不怕嗎?”二太太開口問道。
王妃放下茶盞,直直的望著莫流宸,眼底有擔憂之色,就聽莫流宸云淡風輕的開口道,“他們怕我。”
二太太當即啞然,他大概是太久沒出王府了,王府的下人怕他不代表所有人都怕他,正要說話,王妃一記眼色使過來,她當即閉了嘴,她也是怕他到時候丟了王府的臉面嘛,這小子發起狂來根本就是六親不認,見誰砸誰,府里誰沒挨過他的砸,就連老夫人都挨過兩次呢。
王妃輕輕摸著莫流宸的頭,輕聲軟語道,“那宸兒答應母妃,那一日不可以拿東西砸人。”這才是她最擔憂的,一有人說他漂亮,他就拿東西砸人,大喜之日見血怕是不吉利。
“好,”莫流宸爽快的答應了,王妃卻是不太相信,宸兒也曾多次保證不砸人,可是到時候就全將答應她的話拋諸腦后了,可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大不了那日讓冷灼時時刻刻看著他就是了,一砸人就搶他珠子。
宛清婚期定下了,府里便開始風風火火的操辦起宛清的婚事起來,宛清自己也是每日的呆在院子里做嫁妝,就連三姨娘那兒每日也才抽出一個時辰去散散心,心中各種怨,為什么一定要自己親手繡啊,買現成的不成么,她是現代人,沒那么多的講究,這些枕頭套王府里沒有嗎,難不成洞房的時候還得拿她做的套上再睡覺,真是迂腐,她還不敢抱怨出口,不然傳揚出去,她還得重新抄女戒。
大夫人聽到宛清的婚期定下了,自是生了一番氣,想著上回給她準備的嫁妝都給了宛玉,而她才是個庶女,憑什么能跟宛蕓宛玉的嫁妝一般,便暗地里使絆子,今兒這個管事的生病了,明兒那個管事的生病,硬是將宛清的嫁妝準備的亂七八糟,后來還是老太太發了火,命繡坊日夜加工,要是再出一點兒紕漏,通通賣掉。
趙媽媽給宛清繡了一對鴛鴦枕套,三姨娘也幫宛清準備了兩套衣裳,還要塞給宛清一些銀票,宛清當即拒絕了,她又不缺銀子,干嘛還要三姨娘的,反而塞了一千兩銀子給她,三姨娘真是萬般無奈啊,只好去外面打了兩副首飾給宛清。
竹云梳云也是按照宛清吩咐的準備嫁妝,每隔四五日才去一趟半月坊,好在事先小允都有準備,也不用耽擱多少時間。
所有的事都值得高興,唯獨一件事,那就是大夫人送了兩個陪嫁的丫鬟來,一個叫如晴,一個叫沉煙,水靈靈的,粉白黛綠,楚楚動人,人是送來了,可是賣身契還拽在大夫人的手里,她的目的簡直不而喻,她就是見不得宛清好過,可宛清偏偏連拒絕都拒絕不了,就算去跟老太太要兩個丫鬟代替都不成,誰讓竹云梳云年紀比她還小,南兒北兒就更是小了,用來做通房怕是不行,而且宛蕓有兩個備用小妾,宛玉也有,大夫人怎么會不給她準備兩個,還盡挑漂亮的給她。
宛清無語,她都還沒過門呢,就想著給他張羅小妾了,還正大光明的準備,還是為了她好,不能不識抬舉的不接著,誰讓這里做父母的都會給女兒備兩個好拿捏的丫鬟去做小妾的,免得將來不受寵,被那些不熟的小妾欺凌,就像顧宛蕓那樣,宛清無以對,兩眼望天。
所以,那日張媽媽帶著人來的時候,宛清笑著收下了,第二日去大夫人處請安的時候,恭敬的道,“昨兒母親送了兩個陪嫁丫鬟給宛清,宛清高興的忘了找張媽媽要她們的賣身契了,本想著當時就來找張媽媽要的,可是手頭上的活忙,所以才耽擱到現在,其實要不要她們賣身契宛清是無所謂的,母親送的人定是知禮懂事的,只是前幾日老太太才叫宛清將所有陪嫁細數一遍,免得出了紕漏,在王府里丟了顧府的臉面,如今就只差了她兩的賣身契了,宛清一會兒就要去回老太太的話了。”
大夫人一聽,臉色就有些掛不住,說是陪嫁,要是沒有賣身契,那就還是顧府的丫頭,送去錦親王府要是出了點差錯,就是她的不是了,遠的不說,就是老太太那一關她也是逃不過去的,便訓斥張媽媽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這點子小事都辦不好。”
張媽媽忙點頭認錯,“是奴婢一時疏忽了,這就去取了她們的賣身契來。”
說完,卻是轉身往大夫人的屋里走去,宛清也沒在意,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看大夫人胸有成足的樣子,那兩個丫鬟怕是有把柄捏在大夫人手里呢,看來往后她們添的堵怕是不少,哪里是以后難受,才送來就惹事。
那兩個丫鬟仗著大夫人是靠山,一到宛清院里便搶了竹云梳云的活,宛清也不介意,當即笑道,“兩位姐姐是母親送我的,自然要領大丫鬟的月例,只是我向來提倡能者多勞,拿的錢多干的活就多,以后竹云梳云的活就全有兩位姐姐接替了。”
如晴和沉煙當即高興的應下了,那邊竹云和梳云卻是拿了繡簍子過來,笑著謝過兩人,“我們兩個每天一人要繡十個荷包出來,這是針線和布料,麻煩兩位姐姐了。”
宛清聽了暗自搖頭,前兒兩人還說準備的荷包怕是不夠用,今兒就有人幫她們如愿了,也好,既然她們搶著干,她自然樂意了,也好讓竹云梳云去外面好好做事,這一回是半月坊最后一次開門了。
如晴跟沉煙兩個臉色當即拉了下來,也不接繡簍子,宛清一邊喝著茶,一邊問道,“可是嫌活多了,南兒和北兒每日只需掃一次落葉繡兩方帕子就可以了,兩位是想去干那活么?”
想,可是她們也想近身伺候著,領大丫鬟的月例,將來還可以近水樓臺,兩人互視了一眼,朝竹云和梳云道,“兩位姐姐伺候三姑娘多年了,我們雖是大夫人派來的,卻也比不得兩位姐姐,我們不敢搶兩位姐姐的位置。”
嘴上不敢,卻是付諸行動了,竹云梳云也不說話,回頭就另端了個繡簍子過來,笑道,“二等丫鬟每日繡六個荷包就可以了,這原是給我們備的,這會子就交給兩位了,今天時間不早了,你們只要繡三個就可以了。”
如晴和沉煙不得已端著繡簍子,向宛清福了身子,宛清擺手讓她們下去了,她們一走,竹云梳云就彎腰笑了起來,“哼,她們以為三姑娘的大丫鬟是那么好當的啊。”
蘇媽媽卻是搖頭道,“是不是好當的,看你們明兒怎么拿出十個荷包出來,她們兩個可不是好糊弄的。”
梳云鼓著嘴,話說的太過了點了,就她這手藝,一天不睡也繡不出十個荷包出來啊,少不得苦了張臉,宛清搖頭嘆道,“明兒你們兩個出府,該干嘛干嘛,至于荷包,大街上要多少沒有。”
竹云梳云聽的眼睛一亮,三姑娘這是給她們出主意呢,想了想道,“需不需要多買些香料回來,裝在荷包里,以后打賞下人?”
宛清搖頭道,“那樣太惹眼了,打賞下人還是用小碎銀子,老太太已經叫人準備了一箱子,需要的時候再裝上就是了。”
接下來幾天,竹云梳云天天往外跑,如晴和沉煙細想了一番,有些后悔沒答應當大丫鬟,宛清也縱著她們,沒讓她們干多少活,其實她院子里的活原就不多,兩人就在屋子里繡荷包,每日里早早的就把荷包送到宛清手上,再就是央央著要看竹云和梳云繡的荷包,兩人不在家,卻是弄了十個荷包回來,沒有貓膩才怪呢,如晴拿著荷包沉著臉道,“大丫鬟不是要繡十個荷包嗎,這可不是你們的手藝,你們兩今兒去哪了?”
梳云拿過她手里的荷包,笑道,“這的確不是我們繡的,三姑娘讓我們去半月坊買東西了,這荷包是我自掏腰包買的,可不比我親手繡的差。”
如晴咬著嘴唇道,“你們一去就是好幾天,也沒見你們買到半點東西回來啊,三姑娘吩咐你們做事,你們卻偷懶。”
“兩位姐姐沒聽說半月坊做生意的規矩么,我們是經常買雪花膏才和半月坊的伙計認識,半月坊答應我們兩個去幫忙幾天,到時候就送十盒雪花膏給我們,那可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以后拿去王府送人,不比荷包強么?”梳云笑問道。
今兒就發現有人跟著她們身后,雖然很小心,但是她可以肯定是她們兩人中的一個,所以回來的路上,兩人就商量怎么蓋過這件事,直截了當的就告訴她們是去半月坊幫忙了,完全合情合理啊,就是鬧到大夫人那兒,她們也是有理的。
那邊蘇媽媽出了屋子,就見到幾人對峙的站著,不由的蹙起了眉頭,訓斥竹云和梳云道,“還有沒有規矩了,大聲的嚷嚷著,姑娘繡了一天嫁衣了,才瞇會兒眼就被你們給吵醒了。”
竹云和梳云當即低下頭認錯,如晴和沉煙卻是把頭昂的高高的,她們可是大夫人送來的,就是蘇媽媽要訓斥她們也要看大夫人的面子。
正得意著呢,就聽蘇媽媽訓斥道,“你們兩個雖是大夫人送來的,可既然送于了三姑娘,就是這院子里的人了,也得守規矩,竹云和梳云是大丫鬟,出府辦事還需向你們稟告么,到底你是主子還是三姑娘是主子,大夫人可是說你們知禮懂事才送來的,要是讓三姑娘發現你們以前都是欺騙大夫人,裝出來的乖巧,三姑娘孝順,定不會輕饒了你們。”
如晴和沉煙當即低下了頭,咬著嘴唇認錯,保證下次不再犯,等蘇媽媽一走,眼里就閃出惡毒來,來之前,大夫人可是明說了,她們是要給世子爺做妾的,她們也敢給她們臉色瞧,將來有你們好看的。
宛清在窗戶旁,正好看到兩人的表情,看來蘇媽媽一番訓斥半點作用也沒起啊,她這不是送了兩個丫鬟來,倒是送了兩個主子來呢,宛清冷笑一聲,她都還未出嫁呢,就給她擺起了姨娘的姿態來了,先讓你們蹦跶兩天,回頭再收拾你們。
婚期一日一日的逼近,宛清的心也跟著吊了起來,等到了成親前一日,心反而平靜下來了,這板上釘丁的事了,再擔憂也是于事無補,破天荒了睡了個美覺。
第二天一大早,天只是麻麻亮,宛清還做著美夢呢,就被人從床上挖了起來,迷迷糊糊地坐著,竹云梳云也知道她習慣睡的晚一些,早上起得也晚一些,便沒叫醒她,自顧自的服侍她穿嫁衣,凈臉,蘇媽媽拿了根細細的棉繩過來,竹云梳云兩個看著宛清睡的正香,這一扯,三姑娘不跳起來才怪呢,竹云忍不住就道,“現在時辰還早呢,讓姑娘再睡一會兒吧。”
“三姑娘還沒起來嗎?”那邊三姨娘進屋聽了便問道,再見宛清睡著的樣子,沉了臉道,“待會兒十全媽媽就要來了,看見三姑娘還睡的迷迷糊糊成什么樣子,以后嫁了人的就不能這么隨性了,由著你們這么慣著她,以后在王府里會被人說成沒規矩的。”
三姨娘說的大聲,宛清早被叫醒了,見了身上的大紅喜服,忙扯著三姨娘的手臂道,“娘怎么這么早就來了,看這眼圈黑的,凝兒和昕兒都還沒醒呢,待會兒肯定吵著找您,這里有她們服侍著呢,您還是先回去吧。”
三姨娘想著宛清就要嫁人了,昨兒晚上是一宿難眠,又是高興又是擔憂,怕她去了王府被人欺負,雖然有王妃護著,可能不能得到世子爺的歡心那才是最重要的啊。
三姨娘摸著宛清的臉,嘴角雖是掛了笑,但眼睛卻是濕濕的,滿含著不舍,自己親生的,又養了十幾年,一朝嫁出去,便是別人家的人了,肯定是不舍的。
宛清見了也不舍,將頭搭在三姨娘的肩上,“娘要是舍不得女兒,女兒干脆不。”
宛清那個嫁字還未說出來,三姨娘便嗔了宛清一眼,“不可胡說,都要上花轎的人了,說話還這么口沒遮攔,娘縱使再舍不得你,可終歸是要嫁的,只要你過的幸福娘就心滿意足了。”
宛清趕緊的點頭,笑道,“女兒一定聽娘的話,肯定會幸福的。”
“那好,先讓蘇媽媽給你開臉,”三姨娘笑道,宛清當即有種上當的感覺了,見了蘇媽媽手里的線,臉皮都繃緊了,給人開臉她以前不是沒見過,不過那是在電視上看的,也好奇的扯過自己臉上的汗毛,那真的好痛啊,憑什么要他摸起來舒服就得她吃苦頭啊,宛清憋著張嘴道,“開臉就不用了吧,撲些粉就看不出來了,我的臉滑溜著呢,就不用了。”
“才說過聽我話的呢,”三姨娘笑道,宛清鼓著嘴,一臉上當的表情,那邊蘇媽媽見了就笑道,“三姑娘別怕,一點兒都不疼。”
宛清這才把臉揚起來,梳云托著宛清的頭,讓她少吃些力,不至于待會兒脖子酸,宛清眼角瞥見蘇媽媽將細繩一繞,嘴里咬一頭,兩手各扯一頭,就成了個線刀的模樣,湊上來貼著宛清的臉就扯了起來,好吧,也不是很痛,就是被扯過的地方有些麻,有點被螞蟻咬過的感覺,宛清感嘆:結個婚真是麻煩,事多,架不住了。
才開完臉,那邊十全媽媽就來了,年紀約莫三十四五,清秀婉約,一進門就是吉利話上前,見了宛清,一頓好夸,三姨娘高興極了。
按著規矩,十全媽媽給宛清梳妝,每下一梳子都要說上一句吉利話,滿屋子里的人都跟著笑著。
花了大半個時辰,才梳好妝,三姨娘將裝著鳳冠的紅綢掀開,拿起來就要給宛清戴上,宛清嘴角當即抽了抽,也太大了點吧,看著就有好幾斤呢,能不能換個小點兒的?
宛清把目光投向三姨娘,三姨娘知道宛清,平素連簪子都不愿多戴兩根的人,這純金鳳冠戴著著實難以承受,便道,“一輩子就這么一回,忍忍就過去了。”
宛清只得硬著頭皮戴上鳳冠,她好想婚紗啊,真的好想,越想越覺得鳳冠沉的慌。
才穿戴好,那邊就有丫鬟來報,“端寧郡主和靜宜郡主給三姑娘添妝來了。”
端寧郡主和靜宜郡主一身宮裝施施然進了屋,一屋子的人忙給她們行禮,兩位郡主讓她們起來退了出去,然后上前一左一右的圍著宛清,大眼汪汪的,聲聲贊道,“姐姐今兒可真漂亮,這鳳冠霞帔真是精美。”
“謝兩位郡主夸獎了,”宛清笑著福身道,“你們倒是來的巧了,我昨兒還有件事想拜托你們呢,今天你們就來了。”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姐姐有事直說就是了,”端寧郡主扶著宛清坐下,笑道。
那邊梳云就拿了個大包袱來,宛清拿起一個木盒子遞到她手里,“上回顏容公主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得了些香,托你轉送給她,再替我好好謝她一聲。”
端寧一聽,隨即笑道,“她才要好好謝謝你才是呢,這些日子她可高興了,還托我給你送了添妝來呢。”
說著,那邊云香就將東西送了上來,宛清忙道了謝叫人拿下去收了,靜宜郡主也送上一份添妝,都不便宜呢,宛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將梅花香的盒子遞到她們手里,“上回聽你們說喜歡梅花香,這是送你們的。”
端寧郡主拿著盒子笑瞇了眼,“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們來給你添妝,你怎么反送起我們禮物起來了,那我們豈不是跟著沾了姐姐的喜氣了。”
宛清被說的臉一紅,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好,那邊就有丫鬟高聲稟報道,“舅老爺給三姑娘送了十抬嫁妝來。”
端寧郡主見了便笑道,“姐姐有事要忙,那我們就先走了,回頭再去錦親王府看姐姐,順帶瞅瞅姐夫。”
宛清聽了臉更是大窘,嗔了端寧郡主一眼,這才忙送她們出去,梳云跟在宛清后面幫她拎著衣擺,那邊三姨娘正看著禮單,見了宛清忙將禮單拿給宛清瞧。
上回凌清衍將證據送上朝廷,皇帝查明事情后,便封了他翰林院侍讀學士,從四品的官銜,還返還了被抄走的家產,前些日子見了宛清就說要送她一份嫁妝,還真就送來了,這哪里是十抬啊,根本就是二十抬嘛。
錦親王府送了近二百三十多臺的嫁妝來,再加上顧府準備的嫁妝,規格上就越過皇子公主嫁娶了,所以老太太就讓兩抬并著走,算算也有一百六十抬了,再加上這十抬,宛清就是一輩子不干活,也足夠了,更何況暗地里老太太送她一點,老太爺送她一點,她爹再送她一點,再加上她自己掙的。
左左右右加起來,比宛蕓宛玉加起來的都多,為此,大夫人氣的這會子正臥病在床呢,不然這么大喜的日子,她怎么不來瞅瞅,當初她可是想著法子給宛蕓宛玉添嫁妝,沒成想今兒卻讓個庶女跟著占了便宜,宛蕓宛玉也未回來,估計也是氣的不輕,那姐妹間該有的添妝就更不用提了,不過,大喜日子,她們兩個不來給她添堵,宛清就覺得萬幸了。
宛清把禮單收好,又陪著三姨娘說了會兒體己話,便坐在床上等花轎來。
很快外面便鼓樂宣天,宛清被人背起聽了一路的吉祥話送到轎子里坐好,轎簾落下,外面一切便全然看不到了。
宛清坐在花轎上,兩眼一抹紅,不由的感嘆,兩世為人,頭一回坐轎子,就是八抬大轎。
不知在花轎上顛簸了多長時間,宛清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這時鞭炮嗩吶絲竹連天的響起來,轟的宛清腦袋嗡嗡直叫,困意全消。
隨即就聽到喜娘說停轎的聲音,轎子穩穩地停下,便聽得有司儀在唱,“請新郎接新娘,踢花轎。”
宛清一聽,立時就坐直了,雙眼平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只是一雙手都攢緊了,越說平靜,心跳的越快,嫁了,下了花轎可就真嫁了,怎么就嫁人了呢,太不可思議了,就跟做夢似的,不是真在做夢吧?
宛清還在想著,就聽見外面有輪椅滾動的聲音,緊接著宛清就見到一雙紅色繡麒麟靴踢進來,然后,一雙白皙的手掀開轎簾伸進來,純純的聲音如春風般穿過云海透過她心里,“娘子,下轎吧。”
轎簾打開,宛清手攢的更緊了,莫流宸見宛清半天沒反應,有些傻眼了,他娘子不是想反悔不嫁了吧,他沒說要納小妾啊,莫流宸眼睛盯著那大紅的喜帕,手就伸在那兒。
宛清眼睛是平視的,她這會子正努力透過紅蓋頭看他的模樣,這才沒反應過來,梳云在一旁見了,忙小聲提醒道,“該下轎子了。”
宛清這才反應過來把手放在莫流宸手上,莫流宸當即翻了個特大白眼,他總算是得出經驗來了,只要見到他,不管是在樹上還是地上,她都會先神游一會兒就是了,這么重要的日子,她也能神游天外,莫流宸忍不住搖頭。
宛清出了轎子,耳邊就聽到眾人的議論聲,嗡嗡的朝她轟過來,“錦親王世子怎么帶著半邊面具拜堂啊,那半張臉是受了傷么?”
“哪里啊,聽說錦親王世子美的不像人,而且最厭惡人家說他漂亮了,戴上面具怕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好可惜,我還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美呢,這會子希望落空了。”
“可不能說他美,會砸人的。”
宛清聽了,不由的鼓起了嘴,這廝還真是說得出做得到啊,還真戴著面具跟她拜堂呢,宛清心里一股氣沖上來,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捏緊拳頭,牽著她手的莫流宸被狠狠的捏了兩下,連眼角都抽了一下,好好的怎么就惹著她了,她看著挺小巧的,沒想到力氣這么大,便鼓著嘴,美麗的鳳眼里噙著水霧,一臉憋屈的道,“娘子,你捏疼我了。”
宛清一聽,忙松了手勁,臉都紅了起來,好在帕子蒙著了,外人看不見,只是剛剛他說話聲不小,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不會以為她一下轎就給新郎來下馬威吧,那可真是冤枉了,比竇娥還冤呢,感覺到四面八方的視線圍過來,宛清暗暗咬牙,這廝絕對是故意的,不就輕輕捏了一下么,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還承受不住啊,裝的跟個受了欺負的小朋友似的,她捏的手才酸呢。
宛清想著就要松手,卻被莫流宸拽緊了,抽都抽不會來,宛清也是一臉憋屈的道,“相公,你拽疼我了。”
“不許松手,”說著,一只手就推起了輪椅,一只手牽著宛清往前走,宛清無奈啊,前幾日老太太可是特地找了人跟她說儀式呢,這算什么啊,白學了,司儀都傻眼了,要是每個人都跟他似地,那他們還靠什么吃飯啊,不過聽說錦親王世子有些乖恁,脾性又古怪,聽說腦子曾經受過傷呢,瞧著樣子怕是沒好,那做事出人意料也是情理之中了,想著,就釋然的當起了看客,拿錢不干活還有熱鬧瞧,多好的事啊。
錦親王府今日也是高朋滿座,喜樂齊鳴,鞭炮震天的響,錦親王和王妃兩人滿臉喜氣地坐在正堂里等著一對新人進門。
等了半天,卻見莫流宸牽著宛清進了正堂,才一進門就直接喊著該拜堂了。
王妃有些訕訕的笑著,臉上有些尷尬,跟他說了半天的禮儀,瞧他這樣子完全就沒記住啊,這也太心急了點吧?也沒人跟他搶媳婦啊,不過他這么心急,定是中意了。
宛清卻是一頭霧水,她這相公真是先前見到的那個么,感覺完全就是兩個人嘛,可是聽聲音沒錯啊,身上的味道也是熟悉的,宛清壓下心中疑慮,接過喜娘遞過來的紅綢,拜起了天地。
行完禮,宛清就被帶到洞房,坐在新床上,頂著個老重的鳳冠,等著某人來救她出苦海,見屋子里還有兩個喜娘在,蘇媽媽忙拿早先備下的荷包打了賞。
內室一片紅影,四處貼著囍字,桌上擺著許多食物,有龍鳳雞絲,生蓮子,紅棗羹,生果,燕窩,百合粥,還有幾道濕菜。
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宛清這才想起來,她從早上起來,就沒吃過東西這會子真的好餓啊,說前胸貼后背一點兒也不夸張。
宛清一直就端坐在那兒,雙手交叉擱于小腹處,嘴卻是鼓起的,清麗的眼眸里滿是幽怨,未揭蓋頭的新娘子是不能說話也不能進食的,宛清只覺得又累又餓又渴又受罪受罪是因為喜被下不知放了多少桂圓紅棗花生,硌得慌,偏生又不能隨意起身換地方,還不能晃,新娘子要端莊穩重,狗屁,就是折磨人就是了,不然,宛清還真想把它們全都消滅掉。
可是喜娘一直不走,宛清只得忍著肚子餓,好在沒餓的叫出聲來,不然非得讓人笑話不可,只得祈禱著莫流宸快些進來,再不進來,她頂不住了。
等的宛清兩眼直翻的時候,才聽見有開門聲傳來,接著就聽人道,“恭迎世子回房,祝賀世子大喜。”
那邊跟在莫流宸身后進來的林媽媽,忙掏出紅包打賞她們,接著又是一通好話,聽了一整天,宛清都聽麻木了,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聽的都沒今兒的十分之一多。
感覺輪椅離她越來越近,最后就停在她跟前,宛清下意識的拽緊了拳頭,心也七上八下的跳著,都說他長的美,可到底有多美也沒個估量啊,這會子在新房里,他還戴著面具不?
莫流宸見了宛清緊張樣兒眉毛微挑,漂亮的鳳眼含著絲笑意,正要伸手去掀宛清的喜帕,那邊嬤嬤就把揭喜帕的稱遞了上來,“世子爺,請掀蓋頭。”
莫流宸瞥了一眼稱,卻是沒有接,而是依舊的用手掀開的蓋頭,今日的宛清身上有少女的清麗,亦有少婦的風韻,膚若凝脂,兩頰桃花燦爛,仿佛雪原上蜿蜒了些許胭脂,莫流宸就那么嘴角掛著笑意直勾勾的看著宛清。
宛清同樣直勾勾的看著莫流宸,好吧,她主要看的還是那半張紫金面具,想著他掀了她的蓋頭,她是不是也該把他的面具取下來才公平,正想著,就伸出了手,那邊莫流宸沒有接稱,嬤嬤只好有把稱放了回去,捧來兩碗百合羹,見宛清伸了手,忙將碗遞上,笑道,“世子、世子妃吃了百合羹,百年好合。”
宛清坐了一天,沒吃東西,見她送了吃的上來,忙接住了,吃得特別香甜,每端來一次食物,待他們吃下,嬤嬤都會說食物所代表的吉祥之意,宛清第一次經歷,也覺得甚是新鮮,將取下面具之事擱在了一旁,先填飽肚子再說,連鳳冠都忘了。
等食物都嘗得差不多了,嬤嬤把一盤生蓮子遞到莫流宸手里,宛清暗忖,生蓮子不是很苦么?這有什么吉祥之意呢?
就聽嬤嬤說道,“請世子喂給世子妃。”
宛清先是一怔,接著臉色滾燙,莫流宸也是頭一遭遇到,也有些好奇,眨巴著一雙水霧蒙蒙的眼睛,少不得按著嬤嬤說的做,捻了一粒生蓮子,送到宛清唇邊,宛清吃了不少東西了,有些不想吃,便不張嘴,生蓮子是苦的,大喜之日就讓她吃苦頭,她才不要吃。
那邊嬤嬤以為宛清是害羞,便催促著,莫流宸也是睜大了眼睛看著,半天也不見宛清張嘴,水霧迷蒙的鳳眼就帶了絲期待,復又憋著嘴道,“手好酸。”
宛清無奈,只得張了嘴,蓮子一放進嘴里,宛清嚼都沒嚼就直接吞了下去,那邊嬤嬤笑道,“世子要問世子妃生不生。”
莫流宸抬眸看著宛清,剛剛她吞下去他可是親眼見的,暗翻一白眼,問道,“你吃出味兒來了么?”
“沒吃出來,”宛清脫口而出,想了想又道,“應該是生的吧,要不,你自己吃一粒試試?”可別叫她吃了,她最怕苦味了。
嬤嬤那一張臉錯愕茫然,十分精彩,莫流宸卻是捻了一粒生蓮子,自己吃了,當即苦著張臉,冒出來兩個字,“好苦。”
梳云是性急的主兒,見兩人簡直牛頭不對馬嘴完全沒領會嬤嬤的意思,慌忙湊到宛清身邊小聲喊道,“世子妃說錯了,說錯了,要說生,生,生。”不管世子爺問什么,說生就對了嘛,她就知道三姨娘跟她說的時候,她只顧著逗小少爺和六姑娘玩,八成沒聽進去,這會子猜測真的靈驗了,一屋子的丫鬟嬤嬤在呢好丟臉啊,不過好在有人陪著三姑娘,那人還是世子爺呢。
梳云聲音原本很小,見宛清一副茫然的樣兒,不知道自己哪兒犯了錯,睜圓了眼睛看著梳云,梳云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翻了個白眼,湊到宛清耳邊嘀咕道,“嬤嬤的意思是問你生不生小少爺。”
宛清這才反應過來,刷的一下臉就紅透了,那叫一個窘迫啊,忙低了頭,莫流宸原就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別人好不少,又隔的近,這會子聽梳云的話,臉也忍不住就紅了起來,就連耳根子都呈現出粉紅色了,把盤子塞到嬤嬤手里,轟人道,“吃也吃過了,都出去。”
嬤嬤手里拿著盤子,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才進行到一半呢,還有交杯酒也還沒喝,便抬頭望了一眼另一個嬤嬤,那嬤嬤端著兩杯酒上前笑道,“世子妃是害羞了呢,定是三年抱兩,來,喝了交杯酒,富貴白頭長長久久。”
宛清忙端了酒杯,這是合巹酒,喝了交杯酒,兩人便是夫妻了,宛清和他一人手執一杯酒,在嬤嬤的祝福下微微靠近,雙手交錯,喝下交杯酒,宛清一顆心啊,都快跳停了。
喝完交杯酒,將杯子遞到嬤嬤手里,一屋子的人紛紛福身,“恭賀世子、世子妃大喜,祝世子和世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說完,退到外室,關上了門。
人都走光了,宛清這才松了一口氣,忙將腦袋上頂著的鳳冠給取了下來,揉起了脖子,整整頂了一整天啊,脖子還是自己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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