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圣的軍訓
在如此嬉笑怒罵的氣氛中,我安然度過暑假。一個暑假,我仍然沒想出什么愛稱來。
暑假結束后便是軍訓。
軍訓前最后一個晚上,我終于趕到學校宿舍,剛進門,立刻被三朵金花包圍。
朱莉跟居委會大媽似的喝了一茶缸水:“什么叫最熟悉的陌生人?看著最不開竅的人原來是最悶騷的人。大家清晰地回憶一下一年前的片段,當初把方予可推來推去,還勸我們不要挖茹庭墻腳的那個人是誰來著?是誰捧著方便面碗一臉猥瑣地跟我們聊人家的八卦來著?”
我嘿嘿地假笑:“這感情的事情吧,說不準,一不小心就噴薄而出了。”
王婕接過話:“沒想到在我們眼皮底下暗度陳倉。有異性沒人性了吧?一個暑假也沒給我們打個電話。”
室友文濤繼續說:“還有,跟我同名同姓的那位文濤給我們宿舍打電話找你了。沒想到你隱藏得挺深的,我們都不知道你和大名鼎鼎的文濤還有往來。不仗義不仗義,我們以前怎么宣誓來著,有大帥哥共享,有猥瑣男共打。”
我這才想起來,文濤快有一個月沒給我發短信了。
不過也不奇怪,他一忙起來,我們就會很久沒聯系。不知道他聽說我和方予可的事情沒有。
朱莉瞄了我一眼:“今天晚上好好交代吧。從文濤到方予可,一字不落。如有虛假,老虎凳辣椒水伺候。”
三位都是八卦女,沒事都要說點兒張家長王家短,三只蛤蟆五只眼的,現在這么爆炸性的新聞被我壓了許久,難怪她們要大刑發落。
我在三位強大的氣壓下,開始追憶似水年華。
等我唾沫橫飛地將我這幾個月的感情生活總結完畢,三位卻繞過重點,直接轉到文濤的問題上。
朱莉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你上輩子是種桃樹的吧?帥哥都讓你撞上了。文濤不是傳說中桀驁不馴的人嗎?他怎么可能喜歡你?你是因為跟方予可在一起后,自信心急劇膨脹了吧?”
剛好電話響起,王婕接過電話,還沒說一句,就捂著話筒擠眉弄眼地輕聲說:“是文濤。”
我接過電話,電話旁邊湊過來三只耳朵。
“喂——”我有些緊張。
“你回來了?我一直等你電話,你怎么不給我打?”
旁邊三張嘴巴倒吸一口氣,三雙眼睛的瞳孔瞬間放大。
我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我——我——”
文濤在那邊淺笑:“干嗎磨磨嘰嘰的,不像你的風格。你看我忙完之后立刻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還不開機。”
我想到方予可對茹庭大方地擁抱,想到方予可在我面前宣布她出局,忽然明白為了讓我吃上定心丸,當時他這么做是多大程度上的坦誠和勇氣。而我卻在這里和別人耳鬢廝磨,欲說還休。
我鼓起勇氣:“文濤,我和方予可在一起了。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愿意,我們還是好朋友。”
旁邊又是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朱莉捶胸頓足地演啞劇,跟自己的兒子被拒絕一樣。
文濤那邊很安靜,沒有出聲。
“喂,你在聽嗎?”我連忙追問。
“小跳板,你跟別人舌燦蓮花,為什么唯獨對我這么老實呢?我本來想假裝不知道這個事情,還想給你軍訓前送行呢。”
“對不起……”我怯懦地說。
“不用對不起,不是男未婚,女未嫁嘛,茹庭跟我說你們的事了。她并沒有放棄方予可,我也不會。沒有試過,為什么要轉身?萬一一轉身就是一輩子呢……我不想讓我將來后悔。”
我有些著急:“沒讓你轉身,就是讓你往旁邊看看,身邊一大堆花含苞待放,就等你呢。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干嗎非要鉚勁兒跟我這殘花敗柳過不去呢?也許過幾年后,你跟別人提起我時,倒吐幾升血也說不定……”
“跳板,你可以是別人的殘花敗柳,但是對我來說,你是天山雪蓮、昆侖靈芝。我早就知道方予可喜歡你,但你當時不是也喜歡別人,容不下別人?最后你和方予可還不是在一起了?為什么到我這里,就宣布我出局了呢?羅密歐的第一個女朋友不是朱麗葉,照樣也能譜出曠世戀情。我不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不是你第一個男朋友,但我要做你的羅密歐。”
新聞系的名人永遠巧舌如簧,處于如此被動的位置上,依然能夠說得振振有詞,煽情得挑動心弦。甚至在某個瞬間,我都有些動容。
“文濤,我今天在火車上讀到了一則故事。一位剛入寺的小和尚對住持說:‘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住持說:‘沒有什么東西是放不下的。’小和尚說:‘可事實上,我即便在佛門凈土,依舊沒放下。’住持讓他拿著一個倒滿熱水的杯子,水不小心溢出來。小和尚被燙到馬上松開了手。住持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這則故事是不是意味著,我以后要對你冷酷一些,才能讓你完全放下我?你也知道我說話很直接,傷人的話不需要繞彎立刻插到別人最軟弱的地方。”
“呵呵,跳板,你在和一個新聞系的人講故事,不會考慮后果嗎?這個故事在我聽來,只能讓我有更強的信念,你是讓我齷齪地等待方予可把你傷得體無完膚,然后我坐享其成嗎?”
“他不會。”我生氣地提高分貝。
“你看你彪悍狂妄,實際上內心虛弱無比,你只不過在虛張聲勢罷了。你真了解他嗎?在我眼里,方予可是個吝嗇表達情感的人,吝嗇到另一半懷疑這份感情為止。他獨占欲又很強,這會讓向往自由的你倍感不適。長久以往,你們肯定會有矛盾。”
“你什么時候開始支攤子算面相了?”
“我是新聞工作者,雙學位是心理學。雖然還沒畢業,好歹也認識過不少人。方予可的名字拜茹庭所賜,我也聽過很多回,簡單接觸后我也了解個八九不離十。就像了解到你第一個喜歡的人是小西一樣,就跟我剛才聽你說話便能知道,你在現在的感情里扮演著紙老虎外強中干的角色一樣。”
“我討厭這么尖刻這么咄咄逼人的你。”
“我知道,但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尖刻,我實話實說而已。贏要光彩,輸也磊落。周林林,你是個沒有耐心的人。對不起,應該說得褒義一些,你是個干脆利落的人。比如喜歡上小西,比如你放棄小西,比如你喜歡上方予可,我相信你都是快刀斬亂麻,以此來避免所有麻煩的問題。如果說,茹庭執意地橫插在你們中間,你是否就會退出來成全整個世界的和平?”
比我還了解自己的人太可怕。我不知道這些話里多少是正確的,多少是錯誤的,一段段血淋淋的總結,跟方予可在廚房里剖魚肚,刮魚鱗般一樣干凈迅速,卻比之更殘忍。佛祖觀音上帝耶穌圣母瑪利亞,感謝你們讓我回校第一天就上心靈雞湯課。
“文濤,你就不能紳士地祝福我們一下?好歹我活到二十歲,開了一朵先天不足后天失調的小花,你倒好,穿個馬靴,繃緊肌肉,狠狠地在花骨朵上踩上幾腳,把我和方予可兩人都搞得這么可憐……”
“最可憐的是我,踩也踩了,卻仍然還想把這朵花帶回家。我文濤也不是第一次戀愛,還學癡情種,被人知道可要貽笑大方。”
我不知道該接什么,只好找個理由掛電話:“電話卡沒錢了,我要掛了。”
“跳板,你怎么連撒謊都不會?電話是我打給你的,跟電話卡有什么關系?”
“那電話停電了行不行?”說完,我放下電話。
一轉身,三個姑娘跟胸口碎了大石般捂著胸口。
朱莉激動地說:“你們就唱大戲吧。你說你平時不開花,一開花就開個并蒂蓮,雙生花。你讓我們怎么辦?能不能給個批發價零售給我?”
平時淡定的王婕也開始摻和:“你怎么一招就招這么兩個人,你這不是和全校女生為敵嗎?小心以后考試都沒人給你復習資料。”
呃——貌似這個后果還挺嚴重的。
室友文濤安慰我說:“沒事,所有男生都會感激你。讓這么多女生放棄奮斗目標,這是多大的貢獻啊。不過,聽說還有一些男生欣賞文濤來著,誰讓他穿得這么招人呢?唉,活在這個世上,多不容易,要和同性斗,還要和異性搶。”
我嘆氣:“你們就盡情嘲諷我吧。我寧愿不要這樣的緣分。我這人就怕復雜。要是能穿越,我寧可到一個指腹為婚的家庭,芳齡二八前待字閨中,年齡一過,明媒正娶。再過一年,炕上抱個虎娃,等漢子掙點兒銀子回來。多好,啥煩惱也沒有。不用考試,不用學習,整天腦子放空,無所事事。再過四十年,黃土一埋,墓碑前我子子孫孫給我磕個頭,我就升謫仙。”
朱莉嚷道:“什么叫哭窮,這就叫哭窮!瞎嘚瑟吧你。小心出門被雷劈,真穿越過去,到時候埋怨上不了網,下載不了電影,吃不了肯德基,喝不了百事可樂,哭著喊著要回來跟我們一塊兒想帥哥。”
我哀怨:“其實文濤說得對,我對方予可的感情真的是紙老虎的樣子。別看我們是男女朋友,除了那天表白外,他還是照樣損我,時不時還聯合別人欺負我。我也不是要山盟海誓什么的,但總沒什么信心。”
王婕笑:“剛談戀愛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更重要。你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文濤的關系理順了。像你這樣的菜鳥,可不要學別人兩手抓兩手硬的政策,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哭道:“你們也聽到電話里我說得很明白了。我還得怎么說才算理順關系了啊?從一開始,我對文濤就說得很清楚。像他這樣炫目,真不是我這一類型的。剛認識他的時候,我以為他公子哥是覺得好玩呢。剛才聽他說得我心里毛毛的。”
室友文濤說:“這就是緣分呢。誰讓你在bbs上招親的?你把人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人家當然不樂意。但是話說回來,我覺得方予可應該挺喜歡你的。上次你喝醉酒,他把你背回來的時候,跟二十四孝兒子一樣,任你打任你罵,還幫你洗臉蓋被子。要擱我,給你一鍋貼,你準安分,反正事后你也不記得。”
我一臉黑線,我的室友們一個比一個強悍。如果讓她們忽然一天乖乖地正常說話,太陽就要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了。
我熱愛兵哥哥,熱愛沖鋒槍,但不表明我熱愛軍訓。我討厭一切挑戰我意志力的事情。高一軍訓那會兒,我剛好小腿骨折,幸免于難。在家里吹空調、吃冰棍的時候,為了雪中送霜,我還特意算準中午休息時間打電話給妖子,讓她聽見我吃冰棍時動聽悅耳的吧唧聲。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妖子這個豆腐嘴刀子心的女子在今天早上特別致電,用氣象播音員的水準播報了一下溫度、濕度、紫外線指數、日照指數,并預祝我軍訓愉快。
我幾乎是以劉胡蘭姐姐的氣場走下大巴,踏入懷柔軍訓基地的。當背后的鐵門緩緩關閉,我瞬間產生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幻覺。
放眼望去,艷陽黃土白地,連棵高于5公分的植物都沒有。
唯一慶幸的是,在這炙烤得快被融化的土地上,有一個類似于公廁大小的零食店,總算讓我有了點兒生活信仰。
作為一個成熟理性的成年人,我對這個陌生環境沒有產生任何新鮮感。從進來的第一刻開始,我便懷念圍墻之外的花花世界,懷念西門雞翅、懷念博實包子,尤其是懷念宿舍里2米見長的床。我默默把手機開機問候語改成離軍訓結束還有x天,把每天晚上更改這個數字作為神圣的禮儀去執行,來消除我時間是否停止的懷疑。
我們的宿舍是一個容納十張上下鋪的大房間,靠近洗手間,空氣污染、噪音污染極為嚴重。
不僅如此,生活永遠比我能想象的更狗血。
我們德語和西班牙語因為班級人數少,合并成一個班。而我和茹庭竟成為鄰鋪的親密室友關系。茹庭顯然比我更意外,但調節能力比我迅速多了,立刻面無表情地規整她隨身攜帶的一系列高級保養品去了。
因為茹庭的關系,我和方予可發短信的時候,總覺得背后有兩道殺人的灼熱眼光射向我。我神經質地不斷回頭確認,最后發得我興趣寥寥,索性不主動給他發短信或者只片語地象征性發一下就算了。
我們的教官年紀比我們還小,對于立正稍息有著偏執的想法。往往他會重復n次立正的命令,不帶換一下的。我們很懷疑他這么嘶吼,是要展現他沙啞的喉嚨以博得我們的同情和好感,或者他純粹是想逗我們玩,因為我們往往不約而同地去猜什么時候才會輪到遲遲不來的“稍息”。
當然,我是個會苦中作樂的人,不然我也不能這么頑強地茍延殘喘至今。
比如,當我們練習站立時,我會用分貝接近于腹語的唇語告訴朱莉,幾點鐘方向第幾排正步走來一帥哥。然后朱莉再用腹語罵我這個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女中敗類。長此以往,我都懷疑我們是否真正掌握了一種已失傳多年的武林秘訣……
日上三竿,地上熱浪滾滾,快要將人吞噬。我大腦放空,兩眼呆滯地訓練站姿的時候,發現不遠處,方予可的連隊正在練習臥倒。我立馬精神抖擻,瞇著貓
眼迅速打開雷達搜尋方予可的影子。
所謂小別勝新婚,我那柔情在高溫下蒸發為一縷一縷的思念,迷失在由無數個方予可影像組成的幻燈片中。
“周林林出列!”教官有力的聲音忽然傳來。
我有些恍惚,還在確認是否為幻聽。
全班的眼神掃向我。
“周林林出列!”又是教官嘶啞的命令聲。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從小到大學校組織觀看的紅色革命題材的影視作品中,我知道“出列”是個瀟灑的動作,按照教官的教學步驟,是由很多個分解動作組成的。
我腦子一蒙,左腳右腳并用地蹦跶到了隊前。
我身后是由方予可和他們班同學組成的經院連隊,我身前是由茹庭同學和我摯友們組成的外院連一班。誰說人生是一場戲來著?真tm的太精準了。你看這么多人看我唱獨角戲……
教官有著讓所有女人嫉妒的楊柳細腰,訓起話來卻很有男子氣概:“昨天跟你們說過,來這里軍訓的其中一個目的是要培養出紀律感。正確的站姿要求‘眼睛平視前方’,你眼睛看哪里去了?你想和他們一起躺下嗎?!”
這位兵弟弟,你這樣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雖然我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主兒,但是我也不想躺在蒸盤上啊。這地面溫度高得直接可以煎雞蛋烙煎餅了。
我低頭不語。打小起,無數次訓話經驗告訴我,低頭是能刺激母性光輝,減少各項處罰的最有效手段。
“軍隊最重要的是紀律性和集體榮譽感。今天你犯錯,所有人站姿訓練增加15分鐘。”
我嘴巴瞬間成o形,這下好了,我死無葬身之地了。所有人的眼神都透著挖地三尺也要將我鞭尸得皮開肉綻的兇光。
“周林林增加半小時。”教官平靜地補充。
半小時?那我會不會蒸發成空氣……
別看15分鐘半個小時時間很短,要在平時,這點時間就夠我吃個水果、遛個小彎或者上課時瞇個眼打個盹,時間也是彈指而過。但在毒辣的太陽下不間斷暴曬尸挺半小時可不容易。
地熱已經透過又薄又硬的解放鞋底傳到全身,太陽跟燒烤一樣360度通透,黏膩的汗水順著發絲淌下來,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無數次吶喊:誰能把眼前這個喝冰鎮酸梅汁的家伙帶走啊?
我們連站滿15分鐘后已經解散休息,一撥看著身虛體弱、弱不禁風、風吹必倒的女人以猛虎出柙餓狼下山的氣勢沖向小賣部,留我孤單一人玉樹臨風地獨站在黃土地上。
朱莉站在離我正前方10厘米處,打開不斷滲出涼氣的酸梅汁,脖子一仰,還發出悅耳的咕咚咕咚聲音。朱莉抹了抹嘴邊溢出的汁液,回過頭媚俗一笑,跟拍電視廣告般說:“清涼透底、冰鎮一夏。”
我咬牙切齒,卻無奈教官在離我不遠的三米處,敢怒不敢啊。
朱莉哈哈地笑:“色字頭上一把刀,看帥哥看出禍水來了吧。”
我心想我怎么就交了這么一個損友呢,有事沒事地專門來揭我的爛瘡疤。
朱莉補充:“其實我過來是很厚道地告訴你,你家男人和茹庭在你接近三點鐘方向聊天。內容不詳,表情曖昧,報告完畢。”說完,朱莉就跟坐時光機器般嗖地逃逸了。
這下子,朱莉揭的不光是我的爛瘡疤,還在我傷疤上撒鹽了,生疼生疼的。
鑒于血的教訓,我是死也不敢扭頭看了,萬一再被教官訓話再罰站個幾小時,我的膝關節就報廢了。
我斜瞇著眼,用余光探測附近是否有奸情的味道。都快定向斜視了,我終于在一片濃綠軍裝中分辨出有對俊男靚女,正相談甚歡。而且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方予可跟茹庭站成一直線,提供給我豐富的想象空間。這就跟端個鏡子觀上顎邊的大牙一樣,仿佛看見了,仿佛又看不見,難受得緊。你個方予可,為了你,眾目睽睽之下我被罰站,面子里子都丟盡了,你倒好,給我勾搭女同學。軍紀去哪里了,教官去哪里了,神圣的軍訓基地豈是你等卿卿我我的地方?!教官,你讓方予可也罰站,站到我身旁來嘛……
最后的15分鐘度秒如年,感覺腳下的土地快要融化,全身跟進了桑拿房一樣從里到外都濕淋淋的。眼神開始迷離,余光中方予可正在朝我走來,而茹庭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我心里有一腔怨氣要發泄,可氣卻一直堵在嗓子眼,把喉嚨都要燒成一窟窿了,還是無法找到出口。我腿一軟,眼一黑,身體不可控制地往下倒。
我心想糟了,這倒下去,腦袋也要磕出個窟窿來了。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落到了一個結實的環抱中,似乎還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人狠狠地晃著我身體,用久違了的急切的聲音呼喚我:“林林醒醒,醒醒……”
笨蛋,誰讓你學馬景濤,晃得我胃液翻騰,連句話都沒力氣說了。意識如黑沉沉的一張網,外界的喧嚷聲如同小蟲哼唧般阻擋在外,從頭到腳的麻痹感將我的上下眼皮牢牢粘住,我很舒坦地昏死過去。
天花板是一塊一塊的石膏板,鹽水瓶里的液體正緩緩地有氣無力地往下滴,心不甘情不愿地進入我的血管。
我轉了轉脖子,看見不遠處的白大褂正悠閑地翻報紙。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昏厥?我忽然有點兒興奮。
一般來說,昏厥是構成萬能女主的必備要素,我一直羨慕那些在關鍵時刻氣若游絲華麗麗暈倒的女神,沒想到自己也能暈一把。
我尖著嗓子問:“我這是在哪里?”哈哈,暈倒或穿越后的經典臺詞,現實中終于有機會用了。
醫生放下報紙,走到我身邊:“暈了不到五分鐘,都失憶了?”
五分鐘?為什么?不得躺個七天七夜,星光因我暗淡,天色因我無常嗎?
醫生問我:“心慌嗎?有沒有不適感?”
我搖搖頭,說實話,雖然就五分鐘,我就跟被打通任督二脈,輸入真氣一樣精神得很。
醫生說:“沒想到第三天軍訓就暈倒了。按以前的規矩,一般過一星期我這里才開張忙活的,現在大學生太嬌氣了。”
“我不是因為嬌氣,我是生氣的……”不提還好,我忽然想到我暈倒的時候還聽到方予可的聲音呢,“醫生,我進來的時候,你看見一個高大英俊、傾國傾城、帥可敵國的小伙子嗎?”
醫生哈哈地笑:“你說的那個人啊,我嫌他太吵,讓他回隊里訓練去了。”
“哦……”我失望地低頭。
“不過他說訓練完之后立刻過來。你可以休息一下午,明天繼續參加訓練吧。”
我聽到前半句眼睛都亮了一倍,也不管后半句是不是仁義了。
躺在床上,我閉著眼開始盤算過會兒怎么對付方予可。小樣兒,敢在姑奶奶眼皮底下跟別人調情,趕明兒我跟別人私奔了,哭死你去。像我這樣溫柔大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女最近是限量版暢銷貨,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正想得自信心爆棚的時候,傳來走向我病床的腳步聲,我條件反射地閉緊眼睛,繃緊神經,假裝沉睡。唉,我真是個孬種,剛剛盛氣凌人有君臨天下的氣勢被這腳步聲一擾亂,跟漲得滾圓滾圓的氣球被扎了一針一樣,立馬癟了。
我的手被溫柔牽起,我的發梢被他小心翼翼地劃到臉的另一側。
好吧,原諒你今天跟茹庭眉來眼去了。我心里甜絲絲地想。
“唉,又黑又瘦了。真難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文濤?!不是吧?他怎么會到軍訓基地來?他怎么進來的?我要不要睜開眼睛?睜開眼睛我要說什么?
“跟燒紅的煤球一樣,黑里透紅難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