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衡背叛錦衣司,私縱囚犯的事在京城并未張揚,范自鴻自知這點事難以重創韓蟄,且不想平白惹禍上身,也沒在暗處做手腳。
先前韓蟄數次責罰樊衡,在事發后便向永昌帝稟報,降其為千戶,提拔鄭毅為副使。
因錦衣司行事向來隱秘狠厲,雖有人覺得古怪,卻也不敢輕易探查內情。
而至于令容,更不可能知道樊衡背叛的事。
是以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跟前時,令容滿心驚愕,杏眼幾乎瞪圓,半天也不敢置信。
樊衡倒是沉肅如常,瞥了令容一眼,也不招呼,只向范自鴻拱手道:“她怎會在這里?”
“送上門的人質,帶著會有用處。”范自鴻掀唇笑了笑,“樊兄不想打個招呼?”
自京城一別,兩人也是許久沒見,不過樊衡自西川輾轉北上,悄無聲息投身范家的事,范通卻已在家書中向范自鴻隱晦說過。因樊衡做事周密,非但將錦衣司追捕的眼線甩開,還幫范通策反了數位錦衣司在河東的眼線,許諾將錦衣司諸般手段傾囊相授,范通戒心雖未盡消,語之間卻已有了打算重用之意。
范自鴻是范通獨子,卻非驕矜之人,對范通身邊的武將都存幾分客氣,恩威并施。
對于樊衡,他便也多幾分青睞,語氣頗為熟稔。
樊衡也扯出個笑,轉而朝令容走過來。
令容仍舊愣愣瞧著他。
嫁入韓家沒多久,她便知樊衡是韓蟄最信重的副手。樊衡數次搭救于她,韓蟄也放心地讓樊衡護送她南下,從樊衡對韓蟄聽計從的行事來看,這位錦衣司副使恐怕是知道韓蟄隱秘打算的。
以韓蟄馭下之嚴和在錦衣司的威信,又跟樊衡生死托付,樊衡怎會背叛?
但事實清清楚楚地擺在跟前,范自鴻跟樊衡如此熟稔,顯然已是交情頗深。
念及昨晚傅家后園庫房里蔡氏和范自鴻的對話,樊衡必定是范自鴻所等的救命之人。
令容心里又是震驚,又是擔憂,因手腳被捆得難受,臉色愈發蒼白,眼底也漸漸添了鄙棄憤怒之色。
樊衡面無表情,似已全然忘了舊日之事,只冷淡道:“少夫人別來無恙?”
“樊大人怎會在這里?”
樊衡不答,站在床榻跟前,瞧著緊緊捆在令容手腳的繩索,無動于衷,甚至還向范自鴻道:“范兄這法子不對,綁得不夠結實,若她趁范兄不備偷偷往外抽,也容易掙脫——看來范兄還是憐香惜玉了?”
聲音冷淡,甚至帶幾分調侃。
范自鴻瞧著令容憤怒漲紅的臉,哈哈一笑,“有樊兄在,她能逃脫?”
樊衡回頭瞧他,神情冷厲,“有她在手里,范兄要北上,又多幾分勝算。韓蟄馭下嚴苛,對她也上心,錦衣司上下沒人敢動她。就連我這昔日的副使,從前也得屈身奉命,護送她趕路。”
這事情范自鴻是知道的,便踱步過來,“同是朝廷高官,范兄也太受委屈。也難怪韓蟄眾叛親離,聲名狼藉,那樣重色輕義的人,本就不值得追隨。”
兩人一唱一和,如鋒銳的刺扎在令容心上。
她能勉強鎮定已是艱難,哪還經得住這變故?且韓蟄文韜武略,鐵腕厲膽,是她的夫君,更是昭兒的父親,那樣舉世無雙的人物,豈能容他兩人貶低詆毀?
心里憤怒之極,滿腔怒火下,令容沒忍住,朝著樊衡重重呸了一聲。
“錦衣司里叱咤縱橫,夫君待樊大人不薄吧?”她一張臉漲得通紅,眉目已被怒意填滿,厲斥道:“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負義之輩,背叛同僚,跟這種人狼狽為奸!”
氣得太狠,聲音都在顫抖。
樊衡目中浮起冷笑,鐵臂伸出,猛然扼住令容的脖頸。
他出手極快,衣袖帶風,氣勢洶洶,落在她柔軟脖頸時,力道卻不算太重。
“看在昔日跟韓蟄那點交情上,奉勸少夫人一句,多必失。”他背對范自鴻,眼底鋒銳稍斂,“范兄會憐香惜玉,我卻只認明主號令。若還出不遜,錦衣司的酷烈手段,我不介意讓少夫人也嘗嘗。”
喉嚨被他扼著,呼吸稍有點艱難。
令容瞧著那雙冷厲的眼睛,心念電轉,驟然騰起個模糊的念頭。
然而那一瞬過后,樊衡又露兇相,指尖在她喉間一點,令她呼吸一窒。
隨后松手,將令容往后一掀,重重撞在背后的墻上。
令容背后悶痛,喉嚨被他扼得難受,忍不住伏低身子,猛烈咳嗽起來。心中驚愕懷疑仍在,她不敢露異樣,只管死命咳嗽,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似的,一張臉也咳得通紅,仿佛方才差點在樊衡鐵指下喪命似的。
范自鴻在旁瞧著,猛然一笑,“對著個女人,樊兄還真是不肯留情面。”
“范兄說笑了。”樊衡掃了令容一眼,“皇宮的事我有所耳聞,范兄落入這境地也是拜韓蟄所賜,他身邊的人,留情面作甚。”
“也對。”范自鴻頷首,甚是滿意,朝樊衡招手,到外頭商議。
……
屋里各處都有灰塵,方才令容一通死命的咳嗽,臉蛋仍舊漲得通紅。
雙手被縛,隔著窗扇也瞧不見外頭的動靜,她便面朝墻壁側躺著,蹙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