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韓鏡氣結。
還說不是逼迫!拿府里的大局壓過來,為前路計,他難道還能徒生內亂?
韓鏡花白的胡須微顫,半晌,冷笑道:“那傅氏還不值得我搭上多年心血!”
“既如此,請祖父寫個字據。”韓蟄垂目走至書案旁,幫著研磨鋪紙,將狼毫取了,呈給韓鏡,“立字據為證,孫兒才能安心。
韓鏡皺眉,滿目不悅,韓蟄垂目,仿若未察。
這字據的用處,祖孫倆都心知肚明。
從前祖孫間的信任早已撞出裂隙,韓蟄許諾不對令容動心,卻未能克制心意,沒法當她是擺設,任她自生自滅。韓鏡許諾不傷令容,卻仍難平怨意,授意唐敦謀害。
語承諾只在祖孫之間說過,若不能踐行,也不過兩人爭執而已,旁人未必會插手。
一旦寫下字據,若韓鏡再動殺心,按韓蟄的性情,字據必會露在韓府旁人眼里,不但祖孫不睦為外人所知,他在府里一家之主、三朝相爺的威信也得隨之瓦解。
韓鏡倒未料韓蟄會想出這等主意。
冷著臉將他瞪了片刻,韓鏡反而氣笑了,冷笑兩聲,接過狼毫。
“不傷傅氏性命”六個字迅速寫就,筆跡都帶著怒氣。
韓蟄待墨跡稍干,將紙收了,神色如來時平靜,“多謝祖父。”
說罷,自退出藏暉齋,回到他書房后,將那紙張裝入匣中,擱在秘處。
藏暉齋里,蘸滿了墨的狼毫被摔在案旁,韓鏡端坐在蒲團,臉色陰郁之極。
寫下那承諾,不止是因韓蟄擺出的利弊,也是因他知道,在韓蟄的嚴防死守下,他要再伺機出手,并不容易。
相府巍峨,韓鏡手里捏著的是尚書六部,是百官眾臣。苦心經營籌謀,是為韓蟄奪得皇位后,能讓百官心甘情愿地臣服輔佐,讓百姓心悅誠服地歸順,安定人心,免起事端。相較之下,韓蟄和楊氏手里捏著的卻是強硬的兵權,甚至連日常護衛韓鏡的人,都是楊氏幫著出了力的。
自家祖孫兒媳,當然不會因私怨傷韓鏡,但韓鏡要在他們手底下殺傅氏,確實太難。
沒了強硬手段,苦撐無益,只能退讓。
但府中籌謀大事,一旦韓蟄登上帝位,正妻必然為后。韓家費盡心思才能有今日之韓蟄,今日之情勢,那傅氏是昏君荒唐賜婚進府,讒惑韓蟄耽溺內宅,連累唐解憂喪了性命,豈能居此高位?
韓鏡怨意已深,此刻縱不能除去,卻未必沒旁的法子。
牽涉性命安危時,韓蟄母子會強硬護持,若不動她性命,令傅氏自亂陣腳,失了母子的心,何須他再費力跟韓蟄較勁?
用慣了朝堂上的強硬震懾手段,內宅瑣事上,是他囿于執念,算錯了人心,降了身份。
韓鏡沉著臉,從屜中取出章瑁之那封信。
書信之外,另有一方世所罕見的寶墨,原本是很久前章瑁之的孫女章斐借高陽長公主之手送給韓蟄的,因韓蟄在外辦差,便由他收了。
因韓鏡跟章瑁之同為相爺,交情不淺,章斐兄妹舊時跟韓蟄私交甚好,永昌帝當年微服出宮,欺負章斐,還曾被韓蟄劍抵咽喉。雖說永昌帝怕被責罵,忍氣吞聲地沒去御前告狀,韓鏡卻還是從章瑁之孫兒的口中得知那件事——劍抵太子咽喉可不是小事,韓蟄雖頑劣,卻在明知其身份時張狂行事,足見彼時的怒氣。
韓鏡隱約察覺苗頭不對,心懷擔憂。
章家畢竟不同別處,韓鏡最終將章瑁之的兒子外放,章斐兄妹亦隨之出京。
七八年一晃而過,舊交音信皆被斬斷銷毀,唯獨這方寶墨還藏在抽屜里,無人知曉。
韓鏡取出來,擺在那銀鉤鐵劃的書信上。
……
翌日清晨朝會罷后,韓蟄以征戰苦累為由,告假數日。
永昌帝從善如流,當即準了。
韓蟄回府后,往銀光院換了身家常的墨色外裳,吩咐姜姑和枇杷紅菱打掃庭院屋舍,準備迎接少夫人回府。
枇杷擔憂許久,雖敬懼韓蟄,卻仍壯著膽子問道:“少夫人今日回來嗎?”
今日初九,明日唐敦被送往刑場,韓蟄算了算,道:“十二回。”
枇杷應命,心中歡喜,偷偷揪了揪紅菱的衣袖,等韓蟄走了,忙歡天喜地去準備。
韓蟄單騎出府,出城后飛馳至別苑,快步入內。
別苑里人不多,屋旁有兩棵高壯的流蘇樹,中間扎了秋千。
傅益在不遠處翻書,令容無所顧忌地蕩秋千取樂,由仆婦推著,蕩得極高。
春光暖融,碧色初生,令容身上已換了薄薄的錦繡雙蝶夾衣,底下一襲梅色嬌艷的襦裙,正隨著蕩高的秋千揚起。她近來閑居在家,發髻也梳得簡單,云鬢間簪著堆紗宮花,青絲松松散散的披散在肩頭,耳畔朱紅的滴珠綺麗。
別苑里沒人拘束,她玩得高興,笑靨嬌艷,衣裙被風卷動如浪,如盈盈的蝶。
旁邊一樹臘梅盛放,她蕩至高處,修長的腿伸過去,足尖輕挑,惹得花枝亂顫。
韓蟄不由駐足,站在樹影下,負手瞧她。
作者有話要說:夫妻倆分開時的狀態:
節氣哥:獨守空床,只能去沉迷工作。
令容:蕩著秋千吃美食,快活似神仙~
哈哈哈
蟹蟹地雷mu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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