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
韓征總算回過神,見是韓蟄,叫了聲“大哥”走過來。
韓蟄將糕點吃食擱在桌上,看他臉色仍然泛白,有些不放心,道:“父親挺過昨晚,又有母親陪著,應當不會再有事。先吃點東西。”遂提壺給他倒了杯水。
自他進了錦衣司,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兄弟間碰面的機會也不多。
韓征喉頭一動,取兩塊糕點吃了。
韓蟄仍穿著錦衣司使的官服,腰間佩刀仍在,將他看了兩眼,才坐在桌邊,“當日在光州,擄走重傷父親的是誰?”見韓征微愣,補充道:“帶兵的人。”
“晁松,原本是楚州一員小將。”
韓蟄頷首,“他作戰手法如何?”
韓征微愣,見韓蟄神色冷凝、目光陰沉,陡然明白韓蟄或許是想親自去討賊復仇,雖不知此事能否實現,仍如實回答。
他在光州作戰數回,雖因初入沙場武職不高,于戰場情勢仍觀察過,加之韓墨有意安排,聽河陰節度使帳下的人商討對策,于晁松的手段知之不少。不過河陰節度使帳下也頗多紙上談兵的,對陣晁松的那位更甚,雖對晁松看得透徹,打仗卻不行,即便知己知彼,仍節節敗退。
韓蟄聽罷,盡數記住。
“父親的腿,也是他傷的?”
“是他身邊的人。”韓征不認得那位,默了半晌,才沉聲道:“父親原本不必受遭這場災,若我當時在他身旁……”韓征拳頭不自覺的握緊,回想當時韓墨腿上鮮血淋漓匍匐在地的模樣,心里就像是絞著似的。
“你在沙場是要對敵,不是保護父親,這事無需自責。”
“大哥!”韓征擔心后悔了一路,每個晚上守在韓墨身旁,瞧著他命懸一線,腸子都青了,聽韓蟄這般安慰,心里愈發難受,拳頭愈收愈緊,最終單膝跪地,“父親原本要先去別處,為了看我,才來軍營。結果我……我賭氣騎馬跑出軍營,聽見賊兵攻打,回來時父親已被擒走——”
他聲音微微顫抖“若我當時在他身邊,總不至于如此。大哥,你罰我吧!”
韓蟄微詫,垂頭看他。
從初回府時,韓蟄就覺得韓征不對勁,只是韓墨傷勢擺在跟前,未及細想。
他盯著韓征,半晌才道:“所以,為何賭氣跑出軍營?”
韓征嘴唇翕動,片刻后低聲道:“父親告訴了我姨娘的事。”
屋內霎時陷入死寂,韓蟄的手僵在膝頭,一動不動。
趙氏的事,他其實早有猜測。韓鏡的性情、韓墨的性情,他都一清二楚,進了錦衣司后辦案無數,自有鷹鷲般洞察的目光,回想所謂趙氏為救韓墨而死的說法,更是疑點重重。當年隨父親外出的人或死或散,當然不可能去查,但他曾試探過韓墨,從韓墨話語中,也能窺出蛛絲馬跡。
韓征得知真相后賭氣跑出軍營,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韓蟄并沒多問,沉默片刻后起身,托著韓征的臂膀,將他拉起來。
“等父親傷愈再提此事。”他將小食盒推到韓征跟前,“養好身體,跟我去活捉晁松。”說罷,在他肩頭拍了拍,大步離去。
……
韓征沒有兄長那樣處變不驚的定力。
韓墨半身是血的模樣深深刻在腦海,即便他有意振作,也沒法抹去。韓墨即便殺了趙氏,也是他血脈至親的父親,這些年撫育教導,也沒給過他半點委屈。楊氏更是盡心教導,略無芥蒂,算來恩情深重。這些天她眼圈不時泛紅,韓征瞧見,更是難受。
過了四日韓墨傷勢好轉,韓征趁著沒旁人時,跪地向楊氏稟明經過認錯。
光州的事韓墨沒提過,這些天父子間古怪的相對沉默也讓楊氏詫異。
聽罷韓征所稟,楊氏許久不語,最終扶著他起身,說了跟韓蟄同樣的話。
但她不責備韓征,不代表她對此事無動于衷。
二十余年的夫妻,即便感情有裂痕,也相互扶持這走到了如今。韓墨縱然不曾刻意彌補,也沒刻意提過舊事,二十年的時間里律己甚嚴,沒再做過拂逆她意思的事,畢竟也有情分在。丈夫無端重傷了腿,往后行路不便,怎能不心疼?
且一旦那腿廢了,韓墨門下侍郎的位子更保不住,重壓便盡數擱到了韓蟄頭上。
加之韓墨近日提及舊事,念及二十年前被毀掉的夫妻情濃,楊氏焉能不恨?
這日太夫人病勢稍稍好轉,趁著天氣和暖,便由丫鬟肩輿抬著,來豐和堂看望重傷的兒子。太夫人上了年紀,這一年半病情時好時壞,原本健旺的身子迅速虛弱下去,母子相見,看著端方穩重的兒子右腿半殘,更是淚落如雨。
楊氏站在旁邊,看著太夫人滿臉渾濁淚水,眼光愈來愈冷。
待太夫人總算肯動身,出了內間,楊氏便請她往側間喝茶,要跟婆母說說韓墨的病情。太夫人滿心掛念,又不好多攪擾兒子歇息,當即應了,到側間后坐在短榻上,取軟枕墊著。
楊氏叫人奉茶給她,坐在對面的檀木方椅里,將丫鬟盡都屏退,只留魚姑在側。
作者有話要說: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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