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章節(20點)
第六十章廿八
明鸞到達德慶那一天,已經是臘月廿八了。街上家家戶戶都在大掃除,揚得滿街都是灰塵;還有衙門的差役大聲吆喝著走過,叫人們注意多灑水,把門前的地面清掃干凈,垃圾也要堆放在一處,不可隨處亂丟;又有掃街的苦役推著放有竹編大簸箕的木板車,拿著細竹枝扎的掃帚,慢慢地從街頭掃到街尾。路邊開商鋪的人家已經在門面上貼春聯了。
明鸞見了官差,因顧忌到自己還在象牙山上“養病”,雖扮了男裝,也不敢跟他們打招面,只是低低地帶著半舊的氈帽,遮去眉眼,雙手袖在袖子里,彎腰駝背,裝成個再普通不過的鄉村少年,與老松頭、老松嬸一邊看著街邊小攤子上的物件,一邊低頭走過。
她既然回到了德慶城,自然是先往茂升元分號去的,到了那里,她可以借用馬車返回九市,而且老松頭夫妻的家也安在分號后頭。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當他們三人來到茂升元店鋪門口時,卻發現店門緊閉,掛了個大鎖頭,門板上還貼了紙條,說東主有事,過年期間不開張,并沒有提到歸期。
明鸞心中訝異,不由得與老松頭夫妻面面相覷。茂升元在本地做的生意都以大量收貨、批發為主,零售的店面不在這里,按照慣例,過年期間分號里的伙計是有春假的,但并非所有人一起放,而是分兩批輪休,而且在伙計們休假期間,必然要有一個掌柜或是資深的伙計留守店內,預防萬一。如此大門緊閉,一個人都不留,是從來沒有過的。到底店里發生了什么事?
明鸞有些不死心,特地上前研究了那把大鎖,發現是真的鎖死了,而不是裝樣子的,又重重敲了幾下門,沒有回應。她只得回頭對老松頭夫妻道:“分號關門了,也許綢緞鋪子那邊有開?年前正是做生意的時候呢,咱們去看一看?”
老松嬸點了頭,老松頭卻道:“不急,我到隔壁問問。”轉身去了斜對面的一家鋪子,與一個正在熬漿糊的小伙計攀談幾句,便回來道:“旁邊鋪子的人都說,前日王伙計就把年下的賬都給清了,然后放了伙計們年假,自己也收拾了行李,說是要回鄉探親。若有人來尋,就留下信給左鄰的鋪子。”
明鸞吃了一驚:“什么?王伙計回鄉探親去了?這怎么回事?”
老松頭抿抿唇:“方才那伙計年紀小,知道的事情不多,待我再上別的鋪子里打聽打聽。”
明鸞卻拉住他,皺眉道:“馬大哥既然將鋪子托給了王伙計,可見他的為人還是信得過的,斷不會無緣無故關了鋪子走人,必然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要是這樣的話,松叔貿然去打聽,未免太過冒險。”
老松頭卻道:“不要緊,我在這里日子長了,也認得幾個老友,只找他們打聽就是。老婆,你陪著鸞姑娘到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等著。”
老松嬸忙道:“前頭有個茶館,咱們去那兒要個雅室好了,省得叫人看見了鸞姑娘,會認出她的身份。”
明鸞想了想,答應了,扶著老松嬸來到附近的一家茶樓,假裝是祖孫倆,要了一間靜室,點了一壺茶、兩碟子點心,便在那里耐住性子等候。
過了半個多時辰,老松頭回來了。他面上露出喜色:“是好事兒原來朝廷下旨赦免了章家,京里還有人來接走了鸞姑娘的家人”
明鸞怔了怔,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說什么?”
“章家被特赦了”老松頭重復道,“是章家一個姓石的姻親幫的忙,聽說好象是什么國公府,再加上章大爺在遼東立了許多軍功,朝廷才開恩赦免的。國公府派了人來接,已經把老爺子、我們姑奶奶、章大*奶、章二姑娘和周姨娘都接走了。據說國公府的人也派了人去安南報信,讓章二爺、章三爺直接回京城去呢。德慶本地的幾位大人都知道的,正好柳同知高升,要坐船去廣州,便跟國公府與章家的人一道走了。”
明鸞張大了嘴,好半天才長吁一口氣:“臨國公府?他們不是一向不管我們家死活的嗎?怎么會忽然幫這么大的忙?還有,朝廷居然會因為我大伯父的軍功下旨赦免我們家?現在燕王正打蒙古呢,我大伯父肯定……”她頓了頓,百思不得其解,“朝廷這是想干什么?用懷柔政策?還是打算借機把我們家的人接去京城,好拿我們當人質?”她抬頭又問:“王伙計把鋪子關了走人,難不成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急著去向總號報告?那也沒必要關鋪走人呀,只要送封信去就行了。”
老松頭摸摸腦袋:“這個么……我倒是打聽了一下,先前姑奶奶不是……”他看了看明鸞,有些遲疑,“不是跟章三爺和離了么?”
明鸞怔了怔:“啊?是啊。”這又有什么關系?
“聽人說,是因為章三爺沒跟分號那邊打招呼,就擅自向知州許諾,將分號收的一批糧食獻上去,可那批糧食早已定好了主顧,自然不可能毀約。姑奶奶為這件事與章三爺翻了臉,方才和離的。”
明鸞抿抿嘴:“這個事……我大概聽說過。”
“和離之后,章三爺領了差事就離開了,但知州那邊得不到糧食,就有些遷怒茂升元的意思,幸好有柳大人幫著說了些好話,知州方才沒做什么。但柳大人既然高升離開了,這里沒了可以牽制知州的人,若是他想要算后賬,咱們小生意人又哪里經得起?王伙計大概是避風頭去了吧?”
明鸞問:“這是左右商鋪里的人給的答案?”見老松頭點頭,便皺眉道:“那個知州真是蠢材加三極,柳大人已經說過情了,他當面應了,轉身就忘記,究竟是有心巴結還是跟人結仇啊?”想了想,她便揮手道:“算了,就算真是這樣,王伙計也不可能真的回鄉去了,大概是去廣州報告了吧?避一避風頭也好,橫豎茂升元過年期間也做不了什么生意,而年前該運出去的蠟染綢和貢柑也都運出去了。”
倒是章家人已經離開這一點讓明鸞有些郁卒,問了老松頭章家離開的時間,算來只比自己出發要早三四天功夫,也許就在自己離開廣州之后不久,他們就到廣州了,就這樣陰差陽錯地錯過了,實在是叫人蛋疼。不過家里人也沒想到自己會回來吧?大概都以為自己還在廣州,那他們知道消息后一定會等自己回去,只是大年三十大概要在路上過了。
她嘆了幾口氣,又道:“九市那邊的屋子不知怎么樣了,我們在德慶還有點產業呢,祖父他們走得這么突然,也不知那些產業是怎么處理的。”
老松頭道:“這個旁人都說不知道,不過既然能遇赦回京,那點子產業也不算什么吧?”
明鸞當然知道以章家的眼界,一旦恢復了身份,那點產業也不過是小意思,可那是她這幾年里一點一點看著家里積下的,當中也有自己的功勞,就這么放棄了,實在有些舍不得。就算要處理,也要處理得妥妥當當,才不會叫人掛心。
老松頭不知她在糾結什么,又道:“我打聽過,老爺子和姑奶奶他們似乎沒有告訴別人鸞姑娘你與虎哥兒的實話,章家人離開的時候,有人看見他們抱著生病的孫子和背著昏迷的孫女上船了,因此我估計鸞姑娘您現在不大方便出現在熟人面前,要不然這謊就圓不了了”
明鸞算了算日子,道:“有七八天功夫,勉強也夠我病逾了吧?找個理由,就說家里人落下了什么東西,要回來找,不就行了嗎?對了”她記起一件大事,“我二伯娘的案子不知怎樣了?”
“方才倒忘了問了,那人也沒說,要不我再找人打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