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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改弦
明鸞對章放在千戶所里的經歷一無所知,離了那里以后,她就和崔柏泉迅速駕車返回九市去了。一路無事,到家的時候,太陽才剛剛西斜。
她跟崔柏泉告了別,直奔陳氏的房間,到了門外,正好聽見陳氏在跟章敞說話:“我不明白相公的意思,該說的我都說了,相公若不信,我也無可奈何。”明鸞皺皺眉,停下了腳步。
章敞表現得有些神經質,兩眼直盯著妻子:“不行,你要給我說清楚當年我們全家流放嶺南,你跟周合說你生是章家人,死是章家鬼,不肯離去,我那時候就想,以前的事不追究也罷,既然你愿意留下來陪我吃苦,我就跟你好好過日子。可如今那個人又來了,這算什么?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一個說法”
陳氏神色十分淡漠:“相公想要什么樣的說法?我還是那句話,我既然入了章家的門,就不會改弦易張。江家大哥是受了我父母請托,前來擔任千戶之職的,他會適當地照看章家人,但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這些話我已經反復說一天了,相公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還想要什么說法?”
“不對……不對”章敞煩躁地在屋里來來回回地打轉,“事情怎么可能就這么簡單?他若沒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又何必來這種小地方?他是為了你,一定是為了你父親與二哥他們說我胡思亂想,誤會了好人,但我心里清楚得很,他至今都還不曾娶妻,就是因為還惦記著你”他猛地沖到妻子床邊:“要想讓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除非他先娶了妻子,來了這里以后,也不見你一面,否則我絕不會相信的”
陳氏幽幽地看著他:“江家大哥的終身大事,自有他自己做主,與陳家不相干,與章家更不相干。我何德何能,竟能決定外人的婚姻大事?”
明鸞聽不下去了,大聲咳了兩下,見驚動了屋里的兩人,方才走到門口處,沒進里頭,卻先提高聲量道:“父親,您這是在做什么?母親受了重傷,可經不起您這般折騰您要是不高興,就拿我撒氣好了,別再逼著母親了。她的腿傷要是有個好歹,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聲音傳到堂屋的方向,沒一會兒功夫,章敞剛剛開始數落女兒:“胡說八道些什么?你母親受傷臥床,你卻一天不見人影,委實不孝……”章寂便在堂屋檐下罵兒子:“沒事又折騰你媳婦做甚?昨兒我說的話你都忘了?水缸的水挑了沒有?后園的菜地澆了沒有?柑園巡了沒有?鴨子喂了沒有?柴劈了沒有?家里已經少了一個勞力,你整天閑晃沒事做,也不知道幫幫家里,養兒子是做什么的?要是只懂得吃白飯,就給我滾回后屋讀書去,少折騰別人”
被父親當著女兒的面劈頭大罵,章敞顏面大失,偏又無以對,只得灰溜溜地瞪了女兒一眼,往屋后方向去了。他在家一向很少做重活,挑水劈柴什么的,他做來必然一塌糊涂,為了自己的臉面著想,還是老老實實去澆菜地、喂鴨子比較好。如今陳氏臥床養傷,家里就少了一個重要勞力,注定他是不能再象以前那樣清閑了,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放下身段。
明鸞目送他離去,眼中不屑之色一閃而過,轉頭進了屋,又換上笑臉:“今兒去了分號,那里的伙計說,一時半會兒的拿不出什么好藥來,但會馬上送信去廣州總號的。這一包是我跟藥鋪掌柜討來的,聽說是全德慶治骨傷最管用的藥膏,就算是腿骨斷了,只要涂了這個,也包管能好呢咱們且聽著,先試試再說,怎么樣?聽掌柜的說,這藥還能止痛,省得您晚上睡不著覺了。”
陳氏就著她的手看了看那藥,聞了聞,輕輕點頭,又微笑著說:“你方才又算計你父親了,這又是何必?當心叫長輩們發現了,你就有了不是。”
明鸞笑笑:“頂多也不過就是再受幾次罰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是他理虧,長輩們要是怪我,只管把他方才說的話報上去,瞧瞧長輩們又會怎么說。”
陳氏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你這傻丫頭,雖然母親問心無愧,但這種事天天拿出來說,也是丟臉得緊。咱們避開還唯恐不及呢,怎能主動報上去?”
明鸞不以為意:“您怕什么?您要真的跟江達生有私情,早在三年前章家剛出事時就跟父親和離了,若是怕名聲不好聽,那在我們家來到德慶安頓下來后,也該開口了。可您一直熬了三年,若是到現在才說,那之前受的苦又算什么?傻子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父親是自己鉆了牛角尖,別人卻不是傻蛋。為什么要避開呢?正是要直面相對,才顯得您問心無愧呢”接著又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要是您果真與父親和離了,只要您以后能過得好,我還更高興呢”
“越發胡說了”陳氏瞪了女兒一眼,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連十歲的女兒都能看得出來,丈夫卻執意質疑自己,如何不叫人灰心喪氣?她以往的種種堅持,如今看來都仿佛成了笑話一般,不惜違背父母意愿留在章家,甚至拖累了娘家族兄,到頭來卻是這個結果,她還有什么臉面去面對父母親人呢?
明鸞替陳氏換了藥,便出去挑了水,幫周姨娘做了晚飯,卻沒跟家里人一塊吃,而是端了自己母女倆的份去房間,只說是要侍候母親用飯。章寂也沒攔她,反而還囑咐要她好好侍候陳氏。
吃完飯,涮了碗,明鸞很自覺地拿著陳氏親筆抄寫的《女誡》到堂屋里跪著大聲誦讀去了,才讀了一半,章放就回來了,他在堂屋門口張望了明鸞幾眼,對前來問他是不是先吃飯的周姨娘擺擺手,便尋老父去了。
章寂見了二兒子,便問:“如何?可曾見到萬千戶?”
章放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遲疑著要不要將事實告訴父親。
章寂見狀便誤會了:“沒見著?還是他不肯發話?罷了,這也沒什么,就算丟了這個差事,我們家在柑園的份子也沒人可以搶走,那些小人利欲熏心,注定了只會落得一場空,不必理會”
“兒子今天……見到萬千戶了,但沒有提起這件事。”章放猶豫過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看著父親吃驚的神色,他壓低了聲音,“父親可還記得……昨兒我跟您說的……三丫頭提的那件事?”
章寂皺皺眉:“都已經過去了,又提起來做什么?三丫頭已經認了罰,你就別添亂了。陳家待我們不薄,你三弟妹一直以來也是安安分分的,如今她受了這么大委屈,別的小事就別計較太多了,不然將來見了親家,我也沒臉”
“瞧您說的,兒子不是這個意思。”章放湊過去,小聲耳語了一番。章寂聽得一驚:“你真跟萬千戶說了?”
“是,我們離城遠,因此不清楚,原來新來的知州大人一直在想要尋點事鬧一鬧,好顯顯威風。可惜柳同知與古通判一向小心,公務上完全沒有把柄可以給他抓,他又不熟悉政務,還要依靠柳古二人,因此不敢做得太過。萬千戶行事粗心些,做事難免有紕漏,便成了現成的靶子。萬千戶是要高升的人了,去的還是都司,不想在最后關頭出什么岔子,可知州大人要是找不到更好的靶子,他就脫不了身”章放咽了咽口水,“兒子原本擔心,要是攪和了圍剿之事,會得罪了姚百戶,日后他要是成了德慶千戶,兒子的日子就難過了。可如今新千戶已經定了人,又是受了陳家請托而來的,姚百戶的盤算注定要成空,兒子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章寂瞇了瞇眼:“萬千戶聽了這事兒以后是怎么說的?”
“他似乎十分歡喜,還說兒子原該早些報給他知道的,順手賞了兒子一匹馬。但后來的事兒子就不知道了,他好象召集了幾個親信進屋去商量。兒子在衛所里待到后晌,只看到他帶著人去了同知衙門,但同知衙門并沒有動靜。”章放頓了一頓,“不過兒子回來的時候,看見萬千戶的兩名親兵飛馬往百戶所那頭去了,不知是否與其事有關。”
“唔……”章寂沉思片刻,道,“事情既然已經說了出去,再多說也無益了。接下來……且看后續如何吧。你只管照常行事,若是姚百戶問起你為何進城,你也只說是為了咱們家差役的事。”
章放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