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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暗渡
明鸞留意到陳氏已經是第四次經過窗邊了,還時不時往西廂房的方向看。現在西廂的兩間房,分別住了周姨娘和沈氏,陳氏不可能對周姨娘如此關心,難道留意的是沈氏?
她開口問:“母親,您看什么呢?今兒大伯娘娘家人來了,她這會兒想必正高興,你還替她操什么心?“
陳氏回頭嗔了她一眼,有些遲疑地道:“雖說沈家大爺和大*奶關心親手足,一進門就去探病,是人之常情。但按禮數來說,無論如何也該先跟你祖父見禮的,哪怕是你祖父不肯見他們呢,他們卻是一進門便直奔西廂,完全沒有拜見你祖父的意思。”
明鸞眨眨眼:“所以?”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沈家要真是禮數周全的人家,就不會生出這么極品的女兒了。
陳氏有些黯然地在床邊坐下:“你大伯娘素來知禮,她的親兄弟卻遠不如她。她在家里的處境已經這么艱難了,娘家人還如此失禮,事后也不知道你二伯娘會怎么編排呢昔日沈大人與沈夫人都是溫和知禮的長者,怎么他們的獨子卻是這般……”
明鸞撇了撇嘴,扯開了話題:“這是沈家的事,咱們管那么多干嘛?母親不如去提醒祖父和二伯父、父親一聲,沈家人來了,那個吳克明也跟了過來,方才我還看到他在院子里轉來轉去的,不知道會對我們做什么呢,讓大家小心防范”
陳氏連忙起身:“這話有理,我這就去說”便離開了右耳房。
因存活下來的章家人相繼病愈,這后院也就沒有了出入禁忌,不象以前那樣各人只能待在各人房間里活動了。陳氏探頭看著吳克明回了前院,不知在跟左四他們說什么,趁機快步走向東廂。章放章敞現在都住在那里。
明鸞留在房間里收拾自己的行李,既然準備上路了,自然要把東西打包好。加上天氣漸漸轉冷,她又添了兩件小棉襖,包袱比先前要大得多。她昨天還向周合討了些成藥,還有之前提過的藥茶,仔細包好了放進自己的小包袱,心想這一路上可就要靠它們了。
正收拾著,她忽然聽到東廂那里有人在高聲說話,似乎是在發脾氣,連忙湊到窗邊去看,只看到陳氏低頭出了房門,一路走了回來,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明鸞忙問:“這是怎么了?他又罵你?”
陳氏猶豫了一下才搖搖頭:“沒什么,是我不好,明知道你父親不喜沈家人,還在他面前提起,加上他今兒心情不好,說話聲量略高一些罷了。”
“你別騙我了”明鸞恨鐵不成鋼地瞪她,“聲音都傳到這里來了,這還叫略高一些?母親是好心去提醒他的,他跟誰發脾氣?還有母親也是的,有話去跟祖父說就行了,找父親做什么?”
“這話又胡說了。”陳氏笑了笑,“我有事上稟公公,自然是要請你父親出面的,哪有我做媳婦的私下去尋公公說話的道理。”
明鸞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隨意揮揮手:“好吧好吧,這都是禮數。不過無論如何,父親也沒理由沖你發火。你應該跟他講講道理的。現在你在章家身份可不一樣了,我們全家能不能安全抵達流放地,都要靠周爺爺的安排呢,你稍稍擺一點架子又有什么要緊?昨天不是連二伯娘都和和氣氣地跟你說話了嗎?我還聽到她拍你馬屁來著。”
陳氏聽得眉頭大皺:“你都是從哪兒學來這些粗俗的話?一家人本就該相互扶持,我娘家親人伸出援手,我自會感他們大恩,卻不能因此便自高自大,怠慢了婆家人,這不是做人的道理。”
“是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做人的道理”明鸞隨手將打包好的行李丟到床尾,“難道我真叫你對家里人擺架子?不過是在父親無理取鬧的時候,稍稍硬氣一點罷了你現在有娘家人撐腰呢,還這么做小伏低的,我真不知道你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就算是書香人家的女兒,也要講究點傲骨啥啥的吧?”
陳氏還在瞪女兒,正要開口教訓,卻忽然有人在門外笑道:“這話說得好。九姑娘,周叔瞧你就不如你閨女想得明白。”
陳氏與明鸞一見是他,都露出了喜色:“周叔”“周爺爺”明鸞跑了過去:“您來了?我們從一大早就盼著您呢”
“鸞姐兒好呀,盼著我,可是心急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周合笑吟吟地摸了摸明鸞的頭頂,轉向陳氏,笑意消了幾分,“九姑娘,鸞姐兒說得不錯,你是安慶陳家的女兒,數百年世家,一點傲氣總是該有的。你瞧你族里的那些姑姑、姐妹們,溫柔賢淑,相夫教子,公婆面前也好,妯娌之間也好,誰不是人人夸贊的?可若有人膽敢踩到她們頭上,也不見她們死忍了事,定要那人給個說法。這不是不賢惠,不柔順,而是要維護自個兒娘家的體面無論夫家如何顯赫,也不能叫人看低了陳氏數百年世家名門”
陳氏滿面通紅,慚愧低頭:“都是我無用,使得陳家蒙羞。”
周合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姐知道你這樣,心里不知有多后悔呢,她常常跟姑爺抱怨,說早知如此,當年一定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陳氏垂首不語。周合從小看著她長大,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忍再多說什么,便道:“我今兒來得急,口有些干了。若到了親家老爺跟前,定要說上半天話。好姑娘,你替我煮點茶來,我吃了再去回話。”
陳氏勉強擠出一個笑:“我馬上去煮,正巧前兒周叔你送來的好茶還不曾用過呢,你稍等片刻。”說罷匆匆離去。
周合看著她的背影嘆息不已,明鸞便小聲對他說:“周爺爺,母親這個性子真叫人頭疼,能不能想個法子,好歹讓她稍微長進些?”
周合苦笑著回頭看她:“你這丫頭,真夠大膽的,什么話都敢說。”
明鸞不以為然:“不然還能怎么著?祖母沒了,父親待她冷淡,妯娌們又是那個樣子,如果連我都不管她,她要怎么活啊?這家里隨便一個人都能拿捏住她了”
周合嘆道:“說來這事兒還真是小姐的責任。”他看了明鸞一眼,“就是你外祖母。你不知道,她本是家中獨女,又掌著這么大一份家私,從小殺伐決斷,是個說一不二的利害人物。但就因為她利害,在外頭名聲不大好聽,婚事上就有些艱難,蹉跎到雙十年華,才嫁給了你外祖父。她婚后與你外祖父處得極好,又知道陳家不比一般人家,就收斂了許多,經營上的事都丟給了我們這些老人,專心致志相夫教子,沒想到幾年下來,反而得了大大的賢名,連兒女們在人前也甚有光彩。從此她便悟了,一心要將女兒教養成溫柔淑女,務求賢惠端莊,貞靜柔順,叫人無可挑剔。”
明鸞沒想到自家便宜老媽會養成這個性子,原來是外祖母有意為之,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周合嘆了又嘆:“你母親初長成人,也確實得了賢名,若是嫁到安慶門當戶對的人家,自是一生順遂,受人敬重,無奈陰差陽錯,居然結下了章家這門貴親,遠嫁京都見不到親人不說,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訴父母。若不是那年陳氏族里有人回京述職,到南鄉侯府里探望你母親,還不知道你母親臥病多時呢。消息傳回安慶,你外祖母就哭了一場,說早知如此,寧可把女兒教得刁鉆些,不去貪圖虛名,也不仰慕人家高門富貴,只求給女兒挑個老實的女婿,安安穩穩過一生就好。”
明鸞心中唏噓,正色對周合道:“外祖母原是一片愛女之心,事情會發展到這地步,母親自己也有責任,怪不得外祖母的。其實母親不笨,許多事她都是明白的,只是不肯下手去做而已。她是一片赤誠待人,可惜這世上好人少,壞人多,披著好人皮的壞人更多。”